薄情聽到曼珠的話,心中一震,腦海中忽然相到的,竟是風雲翔無故當面殺人,兩者一聯想起來,馬上明白這是對方的——緩兵之計,眼眸內不由一寒。
忽然,薄情像是想到什麼,心裡馬上好起來,輕輕笑道:“他們在哪裡。”
看到薄情生氣,曼珠正想安慰幾句,不想薄情卻忽然好了,一臉摸不着腦道:“是宮裡的冰庫。”面上露出些許意外道:“宮裡的冰庫,人來人往的,爲什麼會一直沒人發現?主子,我們現在過去嗎?”
宮裡的冰庫,薄情聽到答案後,腦子馬上飛轉起來,似是在搜索在腦子中很多的東西,
片刻後,薄冰的脣角微微揚起,淺淺笑道:“不急。”轉身退回棲鳳宮,裙角飛揚,往那一片梅花林走,人少的時候,最好賞花。
回頭,看到曼珠還在發愣,擡起手,對曼珠伸出三個手指。
這點小事,何須他們親自出手,只要想個法兒讓風雲嘯知道,風雲弈、風雲翔他們是跑不掉的。
經過薄情一段時間的調教,曼珠無論是性子,還是領悟力,都提高不少,馬上會意薄情指的什麼,轉身消失在皇宮的長巷中。
……
皇宮冰庫,天寒地凍的季節,本就是人少行動,再加上前頭設宴,多少人恨不得擠進去,冰庫雖離御膳房不遠,但是因着這天氣,除了幾個看守的侍衛並太監,幾乎是沒有人煙可尋。
因前頭有宴,現在連僅有人幾個侍衛並太監,也聚到一起喝酒聊天,偶說說笑笑,不過男人間的笑話,一衆人正喝到歡處,突然有人悶哼一聲,率先暈倒在地上。
其他人紛紛驚訝叫的道:“老三,怎麼樣了?”
接着又是幾聲酒瓶態碎開的聲音,不消片刻,幾名侍衛和太監紛紛倒在地上。
這些人悉數倒下後,數道身影隨之出現冰庫外面,正是風雲弈、玉相,和當日那名蒙面的女子,此時她已經不再蒙面,一張冰冷絕豔的面孔,讓人慾近不能,欲捨不得。
風雲弈並沒有多看一眼,而是看着冰庫的大門,目光在不經意間,就流露出一抹妖邪之色,走到倒成一團的侍衛太監中間,從其中一人的腰上摘下一串鑰匙,陰冷出聲:“現在前頭設宴,這裡基本沒人,讓人換上他們的衣服,在外頭看着。”
玉相對跟在後面的人點點頭,然後看着女子道:“靈雎,這傳承有沒有風險,你有幾成把握能成功?”
再次面對這名女子,他心裡有說不出的感慨,她的能力毋庸置疑,但她的隱忍力,還有她對自己的那份狠,超出他的意料。
想到這裡,不由的翹起脣角,便宜了風雲弈。
靈雎並不看玉廉,淡淡然道:“這些事,不必你操心,本姑娘自有分寸。”玉廉,她歷來沒好感,連女兒都捨得出賣的人,自好不到哪裡。
玉廉也不介意,臉上掛着狐狸式的笑容道:“你有把握就好。”
厚重的推門聲,打斷二人的對話在,二人不由正色看着正緩緩移開的玄鐵厚門,刺骨的寒氣從裡面散出,比外面冷上百倍止,門外人即便身懷武功,也有些抵擋不住。
玉廉不由開聲道:“寒氣逼人,不愧是從百丈冰層下,割下的萬年玄冰。”瞬間冷入肌骨。
靈雎傲慢的瞟一眼,冷冷道:“這地方,本姑娘曾經來過,卻沒有什麼發現,現在看來這冰庫還真不簡單,是內有乾坤。”說完,看了風雲弈一眼。
風雲弈暗邪的眼中,露出一絲得意:“這冰庫的秘密,除了本王,不會再有第二個人知道。沒有本王,就算把冰庫毀掉,你們也不會有任何發現。這算是當年建造這冰庫的人的巧妙之處,本王也是無意中得知。”所以薄傾情的遺體藏這裡,他沒有絲毫的擔心。
三人對視一眼,紛紛閃入玄鐵門內,厚重的鐵門,再次合上。
棲鳳宮的梅林中,薄情站在那棵陸貞明倒的梅樹下,忽然想到一首舊詩,不輕輕吟出聲:“花開笑春風,卻被風吹落。自無堅貞性,便怨風輕薄。賴有護花幡,衆芳得所託。恐此亦偶然,莫便矜灼灼。①”
陸貞明這花一樣的女子,輸在她不夠自強自立,終究還是淪爲任人玩弄的地步。
雖可嘆,卻不值得同情。
細細索索的腳步聲,忽然從身後響起,薄情全然不理會,繼續欣賞她的梅花,只見來人投在地上的影子,忽然跪下,隱忍的聲音隨後響起:“妾,謝左相夫人,爲小女子討回公道。”
薄情翹起脣角,聲音冷冰雪:“真的討回道嗎?”
陸夫人馬上沒有了聲音,薄情馬上明白,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不過騙人而已,皇后也不過是虛應一句。
想了想,道:“陸夫人,可知道,你爲什麼討不到公道?”
地上的影子在搖頭,重重的搖頭,薄情看到後,揚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告訴陸大人,皇宮各處的門,年代失修,是時候檢修檢修,這門都不宜太緊。”
陸夫人看着眼前高貴的背影,一時不明白薄情在說什麼,連叩三下頭道:“婦道人家不識這些,夫人的話,妾定爲夫人帶到,請夫人放心。”
薄情淡淡笑道:“你去吧,明天就會有消息。”
疑惑的看一眼薄情,陸夫人雖然有疑問,卻依舊恭順的道:“夫人的情,妾不敢忘記,妾告退。”
看着陸夫人走遠,薄情才緩緩的轉過身,只看陸夫人,並兩名太監擡着陸貞明的屍首,往梅林深處的後門走。
梅林後面有道門,不是隻有皇宮的人才知道的,薄情脣角淺淺一揚。
風,突然有些異樣,夾着一股甜膩的異香,薄情不由的輕蹙眉,只聽到身後帶着輕挑笑意的聲音響起:“左相夫人,你說,若本王把你方纔的話,告訴父王,你會是什麼下場。”
薄情脣角掉淺淺上揚,風雲翔會出現,她一點也不意外,皇室中雖然明爭暗鬥,面子卻依舊是要的。
皇后根本不會嚴懲他。
再者,死的不過是小小從四品侍郎的女兒,死了便死了,自不會爲一條賤命賠上一位皇子。
皇上知道只會責備一頓,對於陸侍郎,不過是多多給賞些賜安慰。
風雲翔見薄情不出聲,以爲她害怕,不由揚起得意的笑容:“鳳麒國,是我們風氏的天下,不要說本王殺一個小小的從四品侍郎之女,就是把左相夫人你怎麼樣,慕昭明也不敢說什麼?”目光不由上下打量着薄情,眼中是赤一裸裸的慾望。
薄情聽到也不生氣,輕蔑的笑道:“是麼?”
輕蔑的語氣,任誰都聽得出,風雲翔方想發作,卻聽薄情淡淡道:“八王爺,有沒有想過,其實本夫人,是故意說給你聽的。”
風雲翔面上一怔,馬上笑道:“夫人真當是自己神算,能未卜先知嗎?”
此時,不過依着右相的話,先行拖着薄情,等他事成之後,他便是他風雲翔的朝臣,眼前的女子,自然也是他的。
薄情的脣角揚得更高,蠢,蠢到無可救藥,不以爲然的道:“我不是神算,但是我有眼線,這宮裡的一舉一動逃不過我的眼睛,無緣無故當着本夫人的面殺人,總應該有點目的。八王爺,本夫人說得可對?”後者的面色驟然大變。
兀然聽到這些,風雲翔的笑容僵在臉上,目光震驚的看着薄情,像是不認識一般,半天說不出一個字,好一會後才訕訕的道:“一派胡言,本王能有什麼目的。”說完,暖陽般的笑容再次揚起。
薄情淡淡笑道:“是不是本夫人一派胡言,還是八王爺你有不可告人目的,都不重要,重要的八王爺,你把事情辦砸了。”心中不由的暗暗偷笑,誰對誰使緩兵之計,還不一定。
風雲弈他們有緩兵之計,她可以——將計就計。
劍眉一橫,風雲翔面上雖然還在笑,聲音鄧緊張的道:“你都知道些什麼?”
薄情玉手擡起,拔下冰魄,習慣性的在手中輕輕把玩,不緊不慢的道:“八王爺今兒殺了陸小姐,只需要悄悄的走開即可,本夫人也是不管事的人,皇后沒有線索,這一查起來怕沒有半天也不會結束,本夫人也不會那麼快脫身。偏偏八王爺,自作聰明跑出指證本夫人,讓這事不廢吹灰之力就解決,本夫人一出宮門就收到信。”
回頭看着目光晦暗的,勉強作笑的風雲翔,薄情展顏一笑道:“八王爺,本夫人是不是該誇你——色膽包天!”
風雲翔臉上笑容漸漸斂起,絲絲狠色爬上來,沉着聲音道:“那又如何,夫人如今,還不是被本王纏在這裡,脫不得身。”
薄情馬上接話道:“本夫人是脫不得,奈何這宮裡,想八王爺有事的,不只是本夫人。”說完,彎起紅脣,輕蔑的笑了笑,到這份上,還看不出她的意圖。
真蠢!
風雲翔上前一步,逼近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別開臉,薄情把冰魄重新插回髮髻中,攏一下身上的披風,笑道:“本夫人的意思是,本該是我做的事情,三皇子已經做了。你難道看不出來,本夫人是在拖延你的時間,讓你不能趕去相助?八王爺,這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你猜右相會怎麼看你?”
“你……”
風雲翔聽到這些話,不由氣得青筋突起,風雲嘯爲了帝位,絕不會錯過任何打擊對手的機會,他心裡自然也是明白這點,卻又無可奈何,盯着薄情,忽然揚起一絲邪笑:“既然方纔左相夫人,誇本王色膽包天,本王若不好好的表現,怕對不起夫人讚譽。”說完,輕輕欺近兩步。
薄情看到風雲翔這樣,就知道他是要魚死網破,她可沒心思跟他玩。
以她身手怎麼會讓風雲翔近身,輕輕一旋身,已經在一丈以外,看着震驚不已的風雲翔,手一揚隔空點了他的穴,斂起笑容,冷冷道:“八王爺對陸小姐情深義重,在梅樹下上吊殉情。”說完,輕輕點地,驟然消失在梅林中。
風雲翔看到這幕,才知道惹上的不是美嬌娘,而是女煞星,眼睛不由的瞪大,不等反應過來,系在腰上的汗巾突然一鬆,回過神時,已經套在他的脖子上。
天空上,突然飄起飛雪……
梅林中,一道身影被懸掛在梅樹上……
陸貞明的死,就如梅林中落了一朵花,擡出去後,皇后的千秋華宴,依舊進行,過了今天,沒有人會記住那無辜慘死的女子……
薄情剛來到御花園,恰一人從裡面出來,不由的笑道:“陶公公,有些日子不見,最近過得可好。”
陶公公猛然的擡起頭,見是薄情,不由滿臉堆笑:“奴才見過左相夫人,謝左相夫人記掛,奴才一切安好。”
目光淡淡的打量一眼陶公公,薄情打趣的道:“陶公公面色紅潤依舊,本夫人這話問得有些多餘。”
陶公公眨了三下眼睛,也笑着答道:“全憑夫人成全。”
薄情會意的一笑,當日算計如雪公主只是其一,真正的目的是除掉元帝那近身的太監,只有這樣,陶公公才機會出來,微微頜首道:“舉手之勞。陶公公,這是要上哪裡?”
陶公公馬上恭敬的答道:“奴才奉皇上之命,請皇后娘娘同赴宴會。”
薄情馬上會意,今天是皇后的千秋,這點顏面皇上還是給的,隨之笑道:“那就不防礙陶公公辦差,本夫人先到永寧宮,給太后請安。”
“夫人,請!”
皇后的千秋華宴,自午後開始。富麗堂皇的長樂殿,因爲皇后的千秋,重新的粉刷過,比之前更加奢華入骨。
再兼殿中,歌姬、舞姬們的輕歌漫舞,琴瑟、鼓樂、絲竹聲聲美妙無比,讓人無不爲能踏入這裡參中宴會,而自豪無比。
薄情逢宴必坐在慕昭明身邊,已經成了宮宴中不變的慣例,只是皇后千秋華誕,各國免不了派出使臣,讓她不由的暗暗好奇,這些人究竟是原皇室中,還是簫和國派人假扮的。
同時,這些人自然也對坐在男賓席間女子,感到好奇不已,同鳳麒國幾位皇室公主坐在一起的,燕越國的倩華公主,看了看薄情,皺了皺眉,對坐在身邊的九公主小聲道:“九公主,本公主有些不明白,爲何男賓席間會坐着一名女子?”
九公主隨着倩華公主目光,正好落在慕昭明身邊的薄情身上,芫然的笑道:“倩華公主指的是左相夫人,其實本公主也不是很清楚,從本公主能參加宮裡宴會起,左相夫人就一直是坐在左相大人身邊。”
倩華公主看着薄情,目光不禁有些冷,正色道:“自古以來,禮教有云男女七歲不同席,即便是夫妻也應該有所顧忌,你們鳳麒國這男女大防也太不注意。”眼中露出一絲不屑。
九公主聽到倩華公主這樣說,臉上不由一紅,旁邊的十公主聽到了,瞟了瞟九公主,冷冷的道:“這有什麼好臉紅,本公主倒是聽人提起,以前左相夫人是啞巴不能說話,這樣安排便於照顧;還有一樣因爲……”
十公主看着倩華公主,垂下眼眸道:“因爲左相夫人聞不得胭脂水粉的味道,所以父王特特下旨,左相夫人可以坐在左相大人身邊,這是整個京城皆知的事情,九皇姐兩耳不聞窗外事,差點讓倩華公主笑話我們鳳麒國沒有禮儀廉恥。”
九公主的頭垂得更低,倩華公主聽到十公主一番話暗有所指的話,不由的面上一熱,訕訕的道:“本公主只是一時失方,倒連累了九公主,還望兩位公主別放在心上。”
偏偏皇后的聲音突然響起:“你們仨在聊得這麼開心,說來大家聽聽。”
倩華公主馬上站起來,笑意盈盈的道:“回皇后娘娘,是倩華一時好奇,男賓席間爲何會有女子,九公主和十公主正爲倩華解釋。倩華想着左相夫人一名女子坐在男賓席間,會不會很孤單,要不要過來跟我們一起坐,聊聊天什麼的。”
皇后馬上掩面笑道:“倩華公主真是細心,左相夫人,你以爲如何?”
薄情微微靠在慕昭明的手臂上,慵懶的道:“謝倩華公主的好意,皇后娘娘知道的,臣妾自來懶待動,皇后娘娘就容許我再懶一回吧。”說完,便垂下眼眸,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
看到薄情這樣不近人情,倩華公主和皇后不由同時皺起眉頭,忽然聽到慕昭明開聲道:“今天是皇后娘娘的千秋華誕,怎麼沒看到三皇子和八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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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清代劉師恕《護花》
花開笑春風,卻被風吹落。
自無堅貞性,便怨風輕薄。
賴有護花幡,衆芳得所託。
恐此亦偶然,莫便矜灼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