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兒大半個時辰後便到了, 一進這屋子,隨意翻了幾下,神色凝重地對苓嵐點了點頭, 暗示這人十有八|九便是晴霓。
“看來, 她不會回來了, ”胭兒查看了一下週圍, 對苓嵐道, “留下來的都是尋常事物,重要的東西她已經帶走了。想必是見了您,就算她並不確認您的身份, 但見您和愫眉女醫相貌相似,也會知道你們是親眷。她不知道我們也在找她, 但以她機敏而多疑的性子也會馬上避開再觀察情況, 若沒被察覺, 她也許會留守原位,可此番我們公然來找, 她便知身份暴露,肯定會重新找地方躲避。”
苓嵐深覺自己遇事不夠決斷,也不夠深思熟慮,當時若沒有當機立斷地命人守住寺院留住晴霓,也該第一時間去和胭兒商量。如今打草驚蛇, 恐怕再也難尋。
但轉念一想, 王族寺院並不是閒雜人等隨意往來之處, 當年定然有身份高貴之人爲晴霓謀劃, 她才能在此安居數年。若真如此, 安頓晴霓的人極有可能便是謀害煦之的兇手。
想到此處,苓嵐手心裡全是汗水, 她吩咐人暗裡打探當年是誰收留晴霓在此,又命人不得聲張此事。她不敢久留,帶着愫眉和胭兒回了銳宮。
煦之正在書房與泊顏、錳非等人議事,苓嵐如今連他們二人都不敢輕信,只得假意帶愫眉與胭兒同遊銳安殿後花園。煦之見她們三人同來,想來是有要事相告,待泊顏與錳非離開之後,煦之進了花園,在酒亭中與她們廝見。
病退左右,苓嵐將在王族寺院所見所聞告訴了煦之,煦之冷笑道:“果然是我金族的內鬼。”雖然人贓都拿不到,但既然得了一絲線索,他便不會輕易放過,當下把泊顏召回來,命他全城搜查,並將王族寺院的人一一審問。
煦之又問愫眉:“您當年與這個晴霓藥師是否相熟?”
“在苓嵐出生前見過兩三回,談不上很熟悉,但先夫與她交好,據說她年幼時家道中落,曾得先夫接濟,因此他們關係還算熟絡。”愫眉回想了一下,“那時先夫忽然在兩儀城墮馬,據說是馬兒無故摔倒在地所致,我曾疑心那馬吃錯了東西或是被下毒,曾想過找晴霓詢問,卻一直沒有她的下落。”
胭兒聽說“下毒”便來了興致:“馬兒無故摔倒在地?到底怎麼回事?”
此事苓嵐也不曾聽過詳細情形,也把目光轉向了愫眉。
愫眉嘆了一口氣:“當年先夫在騎術上略有薄名,帶着族中好手參加了兩儀城的賽馬。馬兒是府上飼養數年的壯年駿馬,不知何故會突然在馬賽中無力奔跑,摔倒在地,以至於先夫被後來追趕的馬匹踐踏……”
“是木族的蒼頎將軍?”胭兒轉頭看了看苓嵐,她心道:這可不能說略有薄名,要知道,蒼頎的名氣並非來自戰績,而是他的騎術天下聞名。他在十多年前死於馬蹄踐踏之下,這件事在當年轟動了整個五族之境。
苓嵐黯然點頭。
愫眉又道:“我那時處在極大的悲痛之中,木族先王下令要殺掉那匹闖禍的馬,我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後來曾聽人說,那馬兒被殺前已是極爲痛苦,上吐下瀉,癱軟在地,站不起來……”
“如此說來,倒真像是中了毒。”胭兒陷入了沉思。
苓嵐此前從未聽愫眉提及這些細節,想來是愫眉覺得自己一屆女流,並無能力徹查,加上事過境遷,又顧慮女兒日後的生活,不願執拗的她再爲父親的舊事辛勞,所以每每說起都是幾句帶過。
苓嵐只道母親過於哀傷,自己也不敢再提。如今苓嵐已貴爲金族王后,愫眉提及往事,又想起心中的疑慮,才向胭兒坦言。
苓嵐到了此刻方明白,父親當年的意外,也許還摻有人爲的成分,她一時悲痛,哽咽着說不出話來。
煦之握住了苓嵐的手,察覺她有輕微的顫抖,他低聲在她耳邊說:“別怕,若真是如此,本王定然會爲你差個水落石出。”
“王,這些事情已過了十多年了,恐怕也查不出什麼……”苓嵐垂首。
“雖過去了好些年,但終究是有人記得起這些事情的,你不必顧慮。”煦之握住她的手的力度又加重了些。
苓嵐有了新的疑惑:“假設父親是被人謀害的,他可曾有什麼仇人?”當年木族並無戰事,父親蒼穹也只不過有將軍之名,並無真正的大權。
愫眉搖頭:“這個我也想不出來,你父親性格爽直,但不輕易得罪人,他在族中聲望頗高,即便有人對他不滿,也不至於下此毒手吧?”
煦之卻道:“有時候也不一定是仇恨所致,相反的,本王認爲利益衝突的可能性更大。”
胭兒長久不語,此時插了一句:“會不會是因爲……賭局?”
“賭局?”苓嵐對此並無瞭解。
“以前常聽人說,坊間對於各類盛事皆會有人設賭,比方說下注買誰會贏。別說馬賽這樣的事情,連兩儀城的好逑之會,會有人對王族的選擇而設賭局。”胭兒說完,看了看煦之和苓嵐。的確,去年的好逑之會,就有人開了賭局,賭煦之到底選槿年還是婧歌,只是後來煦之卻沒選她們二人的其中一人。
“還有這等事?”苓嵐從未聽聞。
“如此說來,本王得去查一下當年涉賭之人。”馬賽之上,實力強勁的蒼頎必定是得勝的大熱門,如若有人想賭注翻倍,自然會選擇他的對手,然後想法設法加害於他。
說起兩儀城,煦之想起了當年掌管兩儀城的王叔,卻猛地記起,去年在木族的花市之中,王叔聽說苓嵐是蒼穹將軍之女時,表情有些奇特,後來在兩儀城擔當好逑之會的長老時,見自己選了苓嵐後更是失態。
煦之心中一驚,緊握住苓嵐的那隻手便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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愫眉原本計劃在上元節後返回木族王城,因有了晴霓的線索,以及從胭兒口中確認蒼頎的死因有蹊蹺之後,她再度推遲了歸期。
苓嵐亦不希望愫眉就這樣回去,可她又之道愫眉早已習慣行醫救人,不喜歡安享榮華富貴,便由着愫眉在銳城的醫館工作。
自那一刻想到了王叔,煦之心中忐忑,他雖覺得僅憑王叔微妙的表情就判斷他與蒼頎之事有關的話,太過於武斷,可直覺上他又認爲王叔多少會了解些內|幕。
王叔自去年起已卸下朝中的要務,回了自己的封地安享天年,除了重大節日和慶典,極少到銳城來。反倒是錳非娶了正室之後,煦之在他原有的郡王地位上又賜了他不少東西,將他留在了銳城,讓他儘可能多參與實務。
煦之想起過去的那些年,自己一開始是個閒散的王子,因此得不到父王和王叔的重視,但當他逐漸成長後,王叔雖對他偶有制肘,但仍是全心輔佐自己的,加上他一直和鉉琪要好,近幾年錳非從兩儀城回來之後,和他的關係也越來越親近,他真的不願王叔與苓嵐父親之死有任何的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