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 柏年和手下回到了木族,但槿年還得留在兩儀城處理事務,須等到過年期間才動身歸族。
苓嵐本以爲槿年能提前回族, 早早地在城門相迎, 眼見回來的只有柏年, 微感失望。
柏年多日未見她, 發現她對自己的歸來並無太多歡喜, 也不願和她多說什麼,徑自回王府。
此後過了七八天,期間苓嵐去過一次王府, 柏年留她一同進膳。苓嵐見梨笙仍舊在他身邊伺候着,還勉勵了幾句。
除夕的王府宴會, 雲淺和瑚清爲苓嵐悉心裝扮, 各種珠釵翠鈿, 苓嵐反覆叮囑說不要太華麗,最後瑚清認爲要隆重些以示尊重, 苓嵐素來隨和,也只得由着她了,心道:打扮得光鮮亮麗到底是要給誰看呢?
苓嵐如今再進王府,跟七月初時的排場又大不一樣了,她和兩個丫鬟坐的馬車有四匹駿馬引領, 前後還有十來個護衛騎馬開路和跟隨, 一路浩浩蕩蕩地走到王府門前。
王府門口的侍衛和太監自是認得她車上的家徽, 連忙笑臉相迎, 各種殷勤。苓嵐心下不安:他們誤聽傳言, 認定柏年日後會娶我纔會待我如此。幸好柏年對此事隻字不提,我和母親假裝什麼也不知, 含混過去。
隨着內侍進了後殿女眷的席位,苓嵐發現這一回,她的座位靠前了許多,甚至排在了梔檸之前。她聽說梔檸在好逑之會時沒有相中外族的王公貴族,回木族後,父母作主把梔檸許給了木族的要員,婚禮安排在年後。
苓嵐見梔檸一身靚妝,看上去珠光寶氣的,但時不時有些失神,她心知梔檸素來心高氣傲,對柏年心存思慕,卻不得不嫁給一個文臣,大概對婚事再不滿,也無可奈何吧?
苓嵐安靜地在席間飲宴,偶爾會和身邊的郡王妃說幾句笑,此外極少與人閒聊。她想到自己傾慕的人也把自己放在心上,是一件何等可貴的事情!也許此刻離愁別緒正濃,但終會在重聚之日化爲雲煙。
筵席散去,她混在人羣中向柏年道別。柏年本欲和她說幾句話,見她步履匆匆,最後還是沒有強留,看着她離開的背影,微略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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煦之從兩儀城回銳安殿後,忙着梳理政務,籌備年節之事。因多了前去木族花市的計劃,他需早作安排。
除夕這一日午後,他從宮外的祭典回來,監察官覲見,煦之屏退左右,問了些各族的狀況。監察官呈上了手下從木族捎來的信,煦之不想當着他的面打開,便把話問完了,讓他退下。
那日,他在年終祭禮當晚睡不着,起來披衣,親自研墨,寫了八個字給苓嵐,次日命手下的監察使親自送去木族的將軍府。他故意不署名不留印鑑,猜想按照苓嵐對自己的熟悉程度,辨認字跡並無問題。
他開啓了信封,裡面掉出了一朵臘梅花,花瓣已幹,芬芳殘留。他想起她來銳宮的第一年冬天,曾在雪裡爲他折臘梅而摔傷了腿,後來半夜裡還發了高燒,他和一幫宮人侍從連夜守着,以至於在她拒絕他的照顧後,他還冷落了她大半個月,直到除夕那一天,他們才和好如初。
想到此處,他迫不及待地抽出裡面的香箋,正是苓嵐的筆跡,婉然若樹,上面同樣只有八個字: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煦之眉眼裡的笑意瀰漫了開來,她大概已經猜到他數日之後一定會去木族花市,纔會藉機說出這樣的話——縱然我不曾去找你,難道你不能主動來見我?
他把臘梅乾花和她寫的這張香箋收進了漆匣中,還把他悄悄畫的畫像放進去,跟她的簪子、草蚱蜢,和元宵花燈下的紙條擱在一起,他想着,終有一日,她會看到他所珍藏的與她有關的一切。
走出後殿,他領着承列走到了花園,灰濛濛的天忽然下起了雪,他的心卻是暖的。
如今他逐漸適應了她不在的花園,雜役內侍們盡心盡力,把園子照顧得很好,而她撫養過的那隻貓也時不時溜進殿來黏着他,銳安殿的伙食太好,以致於貓越來越胖。對於他而言,貓不再是煦然的了。
寒冬即將過去,待到春暖花開日,圓月當空時,他們將在萬水千山之外重遇。炎炎夏日也不再可怕,只因秋後,他定會在好逑之會上邀她,他期盼着,幻想着,興許再過數月,最遲年底,她便會回到銳安殿。
然而,這不過是他的一廂情願,屬於他們的春天並沒有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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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宴會,金族王族和羣臣匯聚一堂。王祖母得知煦之決定正月初八動身去木族,滿臉笑容,甚至恩准了煦然同行,還讓王叔陪同。
煦然大喜過望,她心道:王祖母居然主動讓我出遠門?真是金神保佑了啊……
沒想到,王叔不太情願,推託說自己年紀大了,車馬勞頓恐怕難以支撐,又說會耽誤煦之的行程。
王祖母卻道:“我看那槿年長公主也很不錯,你作爲煦之的長輩,去替我掌掌眼,也算是幫了你過世兄長的大忙。”
她把話說得如此直白,煦之暗裡心驚:看來王祖母真以爲我對槿年長公主有意?
王叔聽到她說起先王,想起往昔的種種,勉爲其難地答應了,又向錳非示意,想拉兒子同去。
錳非推辭道:“既然王兄和父親要外出,那麼我留下照顧王祖母,倘若族中有要事也好及時聯繫王兄。”他曾在兩儀城向槿年提過聯姻之事,被婉拒。後來他如常輔助了她一段時日,期滿後回了銳城,此番察覺出王祖母欲撮合煦之與槿年,他更是要避諱了。
煦之初五開朝議事,去年下半年風調雨順,無災無難,並無煩難之事,於是他決定提前一日出發。
從銳城去木族,最便捷的路徑是從金族穿過水族的再進入木族地界,然而他與水族的聯姻告吹,自然是不能厚着臉皮帶着大堆人馬浩浩蕩蕩地從人家的地盤上踩過,只好老老實實地先去兩儀城,穿過兩儀城再進入木族。
昊均帶着王后嫺歌,也不便穿過火族境內奔赴木族,也和煦之一樣先到了兩儀城。槿年因兩儀城雜事繁多一直未能回族,見兩族的王到了,想着盡地主之誼和他們一同前往木族王城,路上也有個照應。煦之只覺盛情難卻,只好和他們同行。
煦然聽說思均已被冊封爲長公主,暗覺自己比槿年和思均矮了一截,對煦之不滿:“哥哥,你繼任爲王好些年了,怎麼我就一直沒有長公主的名號?”
煦之哭笑不得:“等你長大了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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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已是正月十一日了,木族王城的花市一日比一日更熱鬧。
留在木族的各族民衆聽得他們的王前來,紛紛涌至木族王城,整個王城被圍得水泄不通,驛站、客館、酒樓、食肆全是人。
雖說大多數人只是來轉悠一圈,買點小玩意小植物便回去了,可木族王城的族民從未見過自家門口有這般人山人海的情形,眼見客店住滿了人,不少家中有空房間的族民打開門做起了民宿生意。
柏年擔心人員不足和各種物資的匱乏,連夜召集周邊城鎮村落的糧食和用品,以備不時之需。
水火兩族與木族比鄰,因此這兩族的王族隊伍來得更早,柏年把他們安排在王城中的行館,親自陪伴火族王,又安排了苓嵐和愫眉去接待水族的貴客。
愫眉曾在水族王宮裡當差,醫治過水族王后。水族王對愫眉頗有印象,也認出了苓嵐,想起她曾因得罪晨弛一事沒入金族爲奴,這回在木族見她姿色更勝從前,心中欣慰。他對愫眉道:“本王打算二月底冊立王子爲儲君,行冠禮,倘若你們得空,回來水族一同慶賀吧!”愫眉本有歸心,自是欣然答應。
苓嵐卻在想:水族王立儲君,此事可大可小,不知道王會不會前去?
她至今仍未告訴他,她已知道了當年在水族迷路時遇到的受傷之人是他,總想着如何與他坦言,說不準會嚇他一大跳。她幻想着他神色中的驚訝和不自在,心中偷樂。
愫眉見女兒臉有笑意,哪裡會想到她在想煦之的事情,只道她也期待回水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