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珠昨晚應承了顧衛卿要讓她好好嚐嚐自己手藝,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她憑空可變不出來。
正打算去求見方源呢,不想一出院門就遇上了蘇朗。
曹珠瞧見他心就緊繃成一團,彷彿有點疼,有點麻,可更多的是欣喜和雀躍,他就和那初升的朝陽一樣,光芒萬丈,讓她睜不開眼,不能直視。
曹珠禁不住脣角含笑,腳步輕盈的上前一福:“九爺——您來了。”
蘇朗輕嗯一聲,往院子裡望了一眼,問:“她怎麼樣?”
曹珠眼神黯了一黯,還是規規矩矩的答道:“昨兒顧公子是由王爺陪着用的晚膳,之後又去花園裡逛了小半個時辰,回來喝了奴婢的雞湯,只說食材不太新鮮……沐浴後便歇下了,這會兒還沒醒呢。”
蘇朗就是一蹙眉:“食材爲什麼不新鮮?”
曹珠委屈的道:“都是大廚房裡送什麼,奴婢就用什麼。顧公子倒是說了,叫奴婢去和方總管說,單獨在這院裡設個小廚房,需要什麼一併回過方總管……”
蘇朗沒說話:她倒磊落,似乎從不在乎賀琮是否會答應。當然,他對她有所求,這些小事上,自然是會答應的吧。
曹珠猶豫着道:“九爺?”
蘇朗不悅的瞅着她:“有話直說。”
曹珠笑笑,道:“奴,奴婢是想,公子在這府裡,畢竟名不正言不順,爲人行事,還是該低調些好。”
蘇朗卻突的笑了下,嫌惡的罵道:“多事。”
曹珠嚇得脖子一縮,恐懼的道:“是,奴婢多嘴。”
蘇朗瞪着她,嚴厲的道:“你的任務就是最大限度的照顧好她,她要什麼,只要是對她有益的,你就得豁出命去給她找,明白了沒有?”
曹珠痛苦的一咬脣,道:“奴婢明白。”
憑什麼呢?都是女人,怎麼她顧衛卿就能這麼好命?有王爺寵着不說,還有蘇朗這麼護着,怎麼自己憑白無故就從好人家的女孩兒淪落成了賤婢?卑躬屈膝的服侍她還不夠,還要替她拼命?
曹珠心內不平、委屈,面上就帶出了泫然欲泣的神態,她從小富足、平定,沒吃過多少苦,如今生活乍逢大變,她再怎麼心性堅韌,也沒法一時半刻就調整好心態。
雖說姐妹遭難,有蘇朗仗義相幫,可蘇朗並非好相與的翩翩濁世佳公子,他在她跟前,更多的是粗蠻、兇狠的一面。
他如今是動輒就拿妹妹曹貝說事,話裡話外就是威脅她一定要聽話。其實就是他不威脅她,她也不會對他生出二心,簡直就是多此一舉。
可偏偏看過蘇朗是如何待顧衛卿何等溫柔、寵溺、低聲下氣之後,曹珠漸生不平之心。她不覺得自己和顧衛卿比差什麼,如果真要說,也不過是沒她皮膚白,沒她入了賀琮的眼罷了。
男人都是瞎的麼?因爲一個人喜歡,所以大家就都爭着去喜歡?他怎麼不看看自己?自己絕對要比顧衛卿更值得他喜歡的呀,而且自己也並非一無是處,反觀那位顧公子,除了頗負盛名,她可沒覺得她有什麼值得人喜歡的。
當然,賀琮更喜歡她,大多是因爲他更願意和她共享閨房之樂,可這種事情說出來總是不大光彩,再說,蘇朗怎麼就篤定自己不如顧衛卿呢?
越想越不平、不憤,曹珠駭然止住。
生活中處處不平等,諸多人都無可奈何,她就是嘔出兩缸血來,不公平還是不公平,她根本改變不了這種境遇。
想到此,曹珠面露自嘲。
她打小受父親教誨,只知治病救人,就算仍有七情六慾,偶爾會被貪婪矇蔽雙眼,到底做不出來多惡毒的事。
她是真心替顧衛卿考慮,既然連蘇朗都不叫她多管閒事,那必是篤定顧公子能在王爺那兒予取予求,她操這份閒心做什麼?
還有,蘇朗對顧衛卿如何那是他的事,他手裡捏着她的身契,她在他跟前就始終是個奴婢,永遠只能仰望,不能得享他的溫柔。
至於她是否喜歡蘇朗,和蘇朗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蘇朗見曹珠神色黯然,只當自己說話重了,收斂了眼神,由威脅改成了誘哄,道:“你妹妹最近身體好了很多,她說想你了,等你漸漸上了手,我同公子說說給你一天假,你去瞧瞧你妹妹。她不是一直喜歡刺繡嗎?我正給她尋訪江南的名師,到時候好生教導她……”
曹珠便擡起臉,眼睛裡綻出了希望:“貝兒她,她真的好嗎?”他真的會替她找個刺繡名師?他真的許自己去見她?如今什麼都是虛的,姐妹互相扶持是真的。
還有……
“不知道我爹的病……”
見蘇朗矜持的頷首,面露不耐,便不敢再多問,忙不迭點頭:“我一定會遵守當日承諾,好好照應公子的身體。”
蘇朗捺着性子解釋:“只要你盡心職守,我自然會善待你妹妹,只要她想要的,只要我能辦到的,我一定盡力。你爹的病,想來你自己心裡有數,我也愛莫能助。反之,若是你不盡心,就別怪我心狠手辣。”
說到最後,已經帶了咬牙切齒的意味。
曹珠生怕他會對妹妹曹貝不利,忙道:“不會的,我一定盡心職守。”
蘇朗見曹珠識趣,這才籲口氣道:“以後你只管唯公子之命是從,若我有事問詢,自會單獨尋你。”
曹珠唯唯應諾,她心道,這是怕自己主動和他過多接觸,會讓顧公子吃心麼?
想想他也真是可憐,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喜歡顧姑娘,可那又如何?一來顧姑娘根本瞧不中他,要是喜歡,也該喜歡像賀王爺那般風流俊秀、位高權重的人物。二來,顧姑娘是賀王爺瞧中的人,蘇朗要什麼沒什麼,他敢和賀王爺爭?
自己不過是柔弱女子,不敢和他力爭什麼,可他在賀王爺跟前,比自己處境也強不到哪兒去,不過是螻蟻般的人物,卻還要癡心妄想,真是可悲又可氣。
面對着蘇朗,曹珠越發意識到自己應該保持初心,別過多的貪心動了妄念纔好。
蘇朗又交待了一句:“她一向與人不太親近,你……你多留心。”這是讓她做顧公子的心腹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