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衛卿面色微紅,搖頭道:“草民一向古板無趣,只是平素郡主過於擡舉……”
說白了,她不過是個普通人,除了一張略微還算看得過去的臉,實在沒什麼可吸引人的,周萱自己生得也不錯,實在沒必要看臉取人。
既然她是普通人,自然也有她的缺點,並沒有“情人眼裡出西施”那般完美。
周萱聽懂了顧衛卿的意思,氣得道:“得了吧,我現在對你半點兒興趣也無,你不必如此自謙。”她懶洋洋的擺手,又氣憤的道:“我說顧衛卿你有意思麼?成天開口閉口就是‘草民’,也太刺耳了些,我真懷疑六哥是怎麼忍受得了的。”
尤其一想想在榻上,賀琮想要說些甜言蜜語,她一句“草民如何如何”,也太煞風景了?!換成一般人,當時就萎了,估計這輩子都起不來。
周萱還有心情憐憫賀琮,又義憤填膺的道:“你知道嗎?你這樣的人最討厭了,看着是生就的軟骨頭,只要稍加施壓,讓你做什麼你都能做,可就算你跪的那兒了,骨子裡總透着不馴服的勁,可恨得讓人牙癢癢。你說屈服就屈服吧,也忒以的表面功夫了,這簡直就是給人添堵好吧?”
顧衛卿哭笑不得:“草民……”
周萱斷喝:“你再說一句‘草民’試試?唉呀,我以後簡直再也不能直視這兩個字了。”周萱一臉的生無可戀。
顧衛卿只好改口:“我屈服還有錯了?”
“沒錯呀,可你也屈服得太徹底了。”
“怎麼太徹底也是罪?”顧衛卿表示他們太不可理喻。
周萱哼一聲道:“一個字,假,兩個字,太假,你這是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六哥,你的屈服也好,柔順也好,都是他逼的。”
“……”這,本來也是他逼的。
周萱氣得一瞪眼:“別跟我假裝你不知道,你這分明就是硌應人呢。”
好吧,顧衛卿從善如流的閉嘴,只嘲諷的聳聳肩。她就是故意,就是硌應人呢。
周萱才走,賀琮親自來抱孩子。
顧衛卿還只當他只是抱走玩玩兒,他第一次開口,且小囡囡出了月子,身子也強壯了些,顧衛卿沒什麼不放心的,她絮絮的吩咐乳母:“小衣裳拿上兩三套就成,尿布倒是多拿些……若是有不夠的再回來取,橫豎離得也不遠。”
哪成想賀琮道:“都一併拿走吧,以後小囡囡不會再回來了。”
顧衛卿怔住,緩緩的轉過身,臉上滿是震驚。賀琮手裡還抱着小囡囡呢,見到顧衛卿那黝黑而專注的眼神,心上彷彿被誰敲了一錘,咚的一聲響,震得他差點沒把孩子摔了。
看,他想要的,終究會得到,現在,她的世界裡不只是小囡囡了,而是他,全部都是他。
顧衛卿不可置信,受刺激過度就是不太相信,她伸手要抱囡囡。小囡囡在她懷裡,那便誰也搶不走了。
可賀琮人高手長,徑直躲了,只盯着顧衛卿的眼睛,狠着心腸道:“卿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顧衛卿不知道,她只知道,他是來搶小囡囡的,她不能給。
她茫然的道:“王爺你在說什麼?”爲什麼要把小囡囡抱走再不還回來?爲什麼?那是我的女兒,是我懷胎十月,拼了一死才把她生下來的,你怎麼能說抱走就抱走?你幾時還給我?
賀琮逼問顧衛卿:“於你來說,是女兒重要還是銀子重要?”
顧衛卿太陽穴針扎一般的疼,她扭着賀琮的袖子,攥得手端都發白了,哽咽着道:“草民不懂。”爲什麼這麼問?這是逼着她要做出抉擇嗎?可分明還沒到那種地步呢,她不要選。
她是答應把小囡囡養在王府裡,可沒說自己就再也不見她,他怎麼能這麼欺負人?
賀琮將孩子舉得老高,顧衛卿眼巴巴的順着小囡囡的視線轉,她甚至異常柔順的道:“王爺,你把小囡囡還給草民吧,她還小呢,看別嚇着她。”
這個時候,她那樣卑微,彷彿他開口提什麼苛刻的要求她都肯答應。可賀琮知道這不過是假象。
他執拗的問:“是女兒重要,還是銀子重要?”
顧衛卿仰着臉,眼淚啪嗒啪嗒無聲的往下掉,她軟軟的道:“當然是女兒重要。”
賀琮異常輕柔的誘哄道:“很好,所以,把你最重要的東西給本王,否則本王怎麼知道你對本王是否忠誠。”
顧衛卿呆呆的望着她,荏弱、脆弱、軟弱得彷彿失去了最愛的小姑娘,她想尋求誰的幫助,卻不敢出聲,也不敢動彈,視線緊緊盯着小囡囡,生怕一閉眼就再也看不見她。
她壓根沒聽懂他話裡的意思。可她不需要懂,一向矇昧的心思在這一剎那瞬間明瞭:他就是故意的,忍了一個月,裝了一個月,看她歡喜了一個月,終於動手了,就爲着這一刻看她有多狼狽。
不管她怎麼求,他都不會有所動容,他一向是個心腸硬起來塞過磨盤的人。
她再怎麼踐踏自尊,也只是自取其辱。
顧衛卿腦子嗡嗡作響,她頹然的坐回榻上,緊緊的絞着手指,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賀琮沉默的和她對視。
他的眼神太過堅硬和犀利,像快刀,一下又一下的砍進她的血肉裡,如果細細聆聽,能聽見刀刃和骨頭摩擦的聲音。
她沉默的時間越久,這種折磨就越深。
終於,顧衛卿從雕像狀態中回神,她用袖子抹了抹臉。眼淚已經乾涸,柔軟的布料撫過面頰,她竟也覺得疼。她扶着牀沿站起來,眼神裡一片虛空,毫無焦距。
看她這了無生趣的模樣,賀琮比她還要難過還要傷心,他不知道她要做什麼。
總不會以死相挾吧?她不是那麼不理智的人,她是永遠都打不倒的顧衛卿,她永遠知道該如何做最睿智的選擇。
賀琮搶在顧衛卿有所行動前開口,只是他的聲音冰涼,像春日裡才化凍的冰水,又如同在顧衛卿心口上灑了一把粗嘎的沙粒:“你知道怎麼做纔是對小囡囡好,不是麼?同樣,你也知道怎麼做纔對你自己最有利,卿卿,你一向都不會讓本王失望,這次也一樣,是吧?”
顧衛卿搖頭:“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