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衛卿回頭朝着內室的榻上賀琮望過去,想要呼救,可他一動不動的挺屍,竟是比自己還不如,有那力氣,不如留着,是以顧衛卿將脣咬得死緊,一聲都不肯吭。
手撫上自己腹部,顧衛卿慨嘆:她自己死不要緊,可這孩子……保不住了吧?這麼多的血,她一個人的身體裡能有多少血?血流盡了,孩子也沒了生理。
顧衛卿再一次體會到了希望被毀滅後的絕望。
明明近在眼前,只差一步之遙,卻無論她如何伸手,付出多少辛苦努力,都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付諸流水。
她恨,她不甘。
可偏偏無力。
顧衛卿欲哭無淚,欲喊無言,眼睜睜的盯着賀琮下死力氣看。
她想叫他醒醒,叫他滾起來。他不是王爺嗎?他不是掌握人的生死嗎?現下她怕是真的要死了,他倒是起來啊。
他是男人啊,他應該有更多的力氣和智慧,他應該能夠救她的命,救她孩子的命。
可他怎麼能在自己之前躺下去呢?
這個慫貨,這個懦夫,這個沒用的渾蛋。
在死神面前,他也就是個**凡胎,什麼王爺,什麼權勢,都是狗屁。
恨意讓顧衛卿恢復了些力氣,在短暫的疼痛間隙,她掙扎着起身,有什麼東西往下墜着疼,她疼得腿直打顫,怎麼也邁不動,她只能轉動眼睛,四下環顧。
椅子太沉,她搬不動,花瓶又離得太遠……好不容易舉起小杌子,一陣劇痛襲來,顧衛卿抱着杌子摔倒下去。
從沒掉過眼淚的顧衛卿眼淚唰唰的往下淌,也不知道是疼的還是恨的,她反手用手背抹了抹眼睛,自嘲的笑了笑。
這時候她還有閒心感慨:要男人何用?!
指望賀琮是肯定不可能了,要想救孩子或是救自己,只能靠她。
她忍着疼,舉起雙臂,狠命的將杌子往房門砸去,每一下都是她的心聲:來人,救命,來人,救命——
衛剛是第一個衝進來的,身形沒站穩,差點沒摔一跤,等到看清顧衛卿,他嚇了一跳。
門口半跪半坐半臥的顧衛卿衣衫不整。這還是次要的,關鍵是她面孔雪白,渾身都是血。衛剛被血腥氣衝得一噎,他都差點兒尖叫出聲,要不是他剎腳剎得快,這一腳就直接踩上去了。
顧衛卿還醒着,睜着眼直愣愣的對上衛剛的,囁喏的動着脣,無聲的重複兩個字:救——命——
她的手始終捂着微微隆起的腹部,眼睛裡水潤潤的全是懇求。
衛剛眼瞅着她視線越加模糊,上下眼皮無力的要往一起湊,眼見着是撐不住了,可她還在一開一合的動着發白的櫻脣:救——命——
衛剛鬼迷心竅,做了個他這輩子都沒想到的決定:他居然沒管賀琮,反倒蹲身小心的抱起顧衛卿。
她那麼輕,輕得好像沒什麼重量。
衛剛用力過度,有種一腳踏空之感。
她身上的腥紅沾了他一身,見慣了血色的衛剛從心底涌上難言的憋悶之感。他小心的將顧衛卿抱緊在懷裡,撒腿衝進夜色。
衛猱等人相繼衝進內室,剛到門口就被他撞得倒退出來,沒等看清是怎麼回事呢,他已經不見蹤影。
屋子裡血腥氣未散,衛猱等人也被濃重的血色嚇了一跳:不知道的還以爲是顧公子和王爺血拼,來了個玉石俱焚呢。
孫正文是被衛剛從被窩裡揪出來的。
他懵懵懂懂的問:“出什麼事了?”
衛剛拎着他走到外間,往榻前一按,道:“趕緊救人。”
幸虧孫正文是穿着衣裳睡的,可看到榻上的顧衛卿他還是嚇得一聲尖叫,捂住自己的眼睛:“啊——我的褲子,我的衣裳,我的名節……”
衛剛一把掐住他的喉嚨,低聲道:“先救人。”都什麼時候了,還想着你身爲男人的名節?
孫正文被掐得都快喘成狗了,一邊撥拉他的手,一邊也回了神,好不容易雙腳落地,打量着一身是血的顧衛卿,也有點心驚:這是,要小產啊?
他後知後覺的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衛剛哪會轉寰,一五一十的說了。聽說是他二人榻上情濃之時出的狀況,孫正文嘖嘖搖頭,沒什麼同情心的道:“雖說過了前三月,小夫妻可以稍行房事,但總得有所節制吧?王爺也忒狠了些,這是要讓人死於馬上風的節奏嗎?”
等到診了脈,他面色嚴肅而沉重,略一沉吟,忙忙的赤腳跑進房中,抱了金針出來,指揮衛剛:“把顧姑娘側臥,脫了衣——”一看衛剛那如喪考妣的模樣,知他不敢動手。不光他不敢,自己也不敢。
孫正文嘆口氣道:“有匕首沒?把衣裳劃開。”
再是王爺的喜歡的女人也顧不得別的了。
孫正文替顧衛卿紮了一身的金針,這才跑到一旁的書桌前,潦草的磨了墨,運筆如飛,寫了好幾張藥方,不等墨跡乾透,便摔到衛剛懷裡:“快快快,趕緊去配藥,不然來不及了。”
衛剛嗖一聲破窗而出,孫正文又慘叫起來:“哎,你別走啊,好歹把人弄回去,別擱我房裡啊。”
回頭王爺醒了,還不得弄死我。
衛剛連頭都沒顧得回。
孫正文捂着眼睛,扯了一牀薄被,想了想,又尋了牀自己從沒蓋過的新薄被,替顧衛卿蓋了,嘟囔道:“事急從權,王爺您可別怪微臣啊,微臣真不是有意的,況且微臣一直當顧姑娘是公子……咳……”
這跟誰像誰,他早習慣了掩耳盜鈴了。
才把顧衛卿的針扎拔下來,窗戶咣噹一聲響,衛猱又躥了進來,抓着孫正文的衣領子往外就拖。
孫正文都顧不上罵人了:再急也得慢慢說,就不行走大門,怎麼一個個都可着窗戶往裡跳。往裡跳也成,就不能可着一個洞鑽?衛剛鑽一個,衛猱鑽一個,這屋子都快成窟窿了。
雖說這屋子修繕不是花他的銀子吧,但修繕的時候他往哪兒住去?
孫正文呼吸困難,指着顧衛卿道:“人,人在那兒呢。”
別拽我啊,我這不是救完了嘛。
衛猱連瞅都沒瞅榻上的顧衛卿,只說了三個字:“救王爺。”
“……”孫正文心道:得,敢情馬上風的真是王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