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三兒住在王府後街下人們住的大院裡,因爲要成親,倒是分得了兩間房,聽說方源來了,忙跑出來接。
方源道:“這位是你家娘子的表哥,聽說你們成親了,特地過來看看。”
別看胡小三兒只是個養馬的,可沒點兒精明勁,哪能在王府裡混?早聽說過顧衛卿,自然也知道他和顏若的關係,因此見是他,不敢正眼多看,點頭哈腰的道:“請,請。”
他可不敢叫表哥,那可是王爺的人。
顧衛卿注目打量他。他年紀不大,也就是二十出頭,長得也還成,濃眉大眼,五官周正。
男人麼,長成這樣足夠了,像賀琮那樣龍章鳳質的,就是個禍害人的妖孽,其實沒什麼大用。
他穿着也算利落、乾淨,只是身上隱隱有馬廝裡的味道。
顧衛卿沒心思去稱量這人到底品性如何,聽他口口聲聲說已經成親了,就恨不得一把火燒了這院子。沒有三媒六聘,沒有八擡大轎,這就叫成親了?沒這麼欺負人的吧?
胡小三兒被他這麼冷冷一瞅,頗有點戰戰兢兢。他心裡也苦,那是王爺的命令,他敢不遵從?可這惹惱了顧公子也不是事,他若在王爺跟前吹吹枕邊風,王爺臨陣倒戈,倒黴的還是自己。
他忙領着顧衛卿進門,揚聲喚道:“娘子,表哥來看你了。”
顧衛卿:這娘子叫得倒順口。
屋裡一陣響動,半天不見人影,顧衛卿也沒那耐心,徑自挑簾進去。
胡小三兒要跟,方源一使眼色:讓她們兩個自己說會兒悄悄話。
這是朝東的兩間房,鍋竈都設在外頭的小耳房,倒也齊全。
進了屋,外面一間算做廳,進了門裡面擺着一張拔步牀,算是內室。顧衛卿粗略的掃了一眼,見屋子雖小,桌、幾俱全,倒也打掃得乾淨。
正這會兒顏若扶着門框望過來,顫聲問:“是,是表哥嗎?”
顧衛卿見顏若瘦尖的下頦,越發顯得臉色蒼白,一雙格外顯大的眼越發空洞無神。她迎上前去,道:“是我。”
見着了親人,顏若放聲大哭。才離家幾日,她是度日如年,卻處處不便,回不得家,見不得爹孃,顏若是水深火熱,無比煎熬。
她這一哭,顧衛卿也難受,沒辦法,只能溫言安慰,問她過得怎麼樣。
顏若說不出什麼來,只來回重複兩個字:“我怕。”
她是生在溫室裡的嬌花,從來不離爹孃左右,何曾與外人打過交道?就是有兩個哥哥,那也是事事容讓,輕易不跟她起爭執,甚至不需要她開口,就早早把好東西給了她。
可這個胡小三兒卻是不折不扣的大男人,生得武大三粗,爲人也沒什麼耐性,王爺都說賞了他做媳婦了,他也就沒客氣,當晚就和顏若做成了夫妻。
顏若又怕又疼,卻掙扎不得,偶然摸着胡小三兒的手和蒲扇大小,又怕又羞,卻很是怕惹急了他,他惱羞成怒會對自己大打出手,因此雖然疼痛難忍,到底沒敢尋死覓活的反抗,是以整個晚上都是在眼淚中度過的。
胡小三兒倒不是一味胡來的人,不管是誰,既是王爺賞他做媳婦的,那就是他的女人,以後要給他生兒育女,過一輩子的呢。況且顏若除了眼盲,年紀又輕,顏色又嫩,胡小三兒也頗有幾分見色心喜。
他知道她行動不便,倒也處處容讓,又是做飯又是沏茶,將個顏若和個祖宗似的供奉。可惜顏若怕他,不肯讓他近身,他不免惱上來吼她兩句,顏若雖是哭,倒也老實。
胡小三兒只想着以後時間長了就好了,孰不知他給顏若的印象越發惡劣。
到了晚間,胡小三兒守着個如花似玉的媳婦,他又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難免意動。
一連好幾天,胡小三兒夜夜糾纏不斷,顏若又怕又苦,如陷地獄,不知哭死過去多少回。她滿心都是悲苦無望,哪管胡小三兒粗魯背後的細心和真情。可這些閨房中事,她怎麼好對顧衛卿啓齒?
顧衛卿恨鐵不成鋼:“你當初怎麼不給我遞個消息?”但凡知情,她也會攔着舅舅如此行事。
顏若哭得不能自已:“說給你聽也沒用,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你能有什麼辦法?且在家中,爹不許提到顧家一個字,否則便大罵不止,我,我不想給你添麻煩。是我自己命苦,怨不得人……”
也是,除非她能讓賀琮把顏肅拒之門外,否則是攔不住舅舅的。
顧衛卿滿心酸澀,她安撫顏若:“你且忍耐些,我去跟王爺說,你和這姓胡的不是良配,叫他把你送還家中,再行另嫁。”
顏若頭搖得和撥浪鼓似的:“不成,不成,若送回家,我可還怎麼活?”從前尚且是清清白白的黃花閨女,都不好談婚論嫁,現在破了元紅,成了殘花敗柳,她還有什麼臉面活着?除了白白被世人恥笑,再也做不得其它。況且爹又那麼要面子,非打死自己不可。老死家中都是奢侈,她便想絞了頭髮做姑子,可不良於行,還不是白白受人欺負?
顧衛卿氣得道:“難不成你還想跟這姓胡的過下去?”
顏若駭然搖頭:“我過不得,一天都過不得,他,他那樣粗魯,我,我受不了。如今見了表哥,我也心無掛礙,說不得一條繩吊死,也就一了百了了。”
顧衛卿氣得張嘴結舌,啞口無言。說來說去,還不全在舅舅身上麼?只要他肯接顏若回去,哪怕不能再嫁,養她一輩子又何妨?
顧衛卿勸道:“別說傻話,年紀輕輕,怎麼能尋死?你別管,我自去勸舅舅。”
顏若只是哭:“爹不會同意的,他非打死我不可……“
顧衛卿倒不以爲然。其實顏素是好勸的,他當初打着要做賀琮老丈人的主意,沒想到把一個好好的閨女賞給了個馬伕,他能咽得下這口氣纔怪。
他並沒什麼深謀遠慮,眼前利益得不到,他非爭一時意氣不可,再許以重利,讓他把顏若接回去,他一定會接。
現在最難的,是怎麼求賀琮收回成命。
又得求他,可他又豈是個好說話的?
顧衛卿頭疼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