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琮心情不快,離了宴席,在前頭走得飛快,腦子裡也轉得極快,他花大把銀子請客請歌姬,可不是養一批白眼狼如附骨之蛆般吃他的啃他的,回頭卻還要惦記他心頭肉的。
就是養一羣狗吧,整天大口肉吃着,也知道給他叼回根骨頭來,何況是人?
可這些人倒好,竟然敢打顧衛卿的主意。
他就該直接把程末碾死,混帳王八蛋,敢當着自己的面調戲顧衛卿,眼瞎啊?擺設啊?還有那兩個正副奉祠是怎麼當的,怎麼就把程末這狗玩意放進來的?
他現在也有點兒懊悔:可見這吃喝玩樂也是有講究的,雖說人以羣分吧,也不能不分良莠,都往自己跟前劃拉。
自己從前是得多不着調啊,虧得他還以爲自己這韜光養晦的功夫做得到家,才免了父皇對自己的疑心,敢情自己識人不清,早晚遇人不淑,這點兒道行壓根入不了父皇的眼,這纔對他格外放心啊。
他越想越氣,對顧衛卿道:“你今兒得的贓銀呢?”
一回頭,得,沒跟上來。
賀琮嘆了口氣,停下步子等她跟上來。
顧衛卿也不知道從哪兒找了一塊桌布,打成個包袱卷的模樣,背在身上,不知道的還以爲她逃難呢。
賀琮氣樂了,等她近前,不由的點着她額頭道:“這是哪兒來的小叫花子?本王怎麼就有眼無珠找了你這麼個小跟班?你這是逃難呢?”
顧衛卿哼一聲道:“王爺瞧不起阿堵物,就別跟草民分贓啊。”
不知道誰一勁惦記着“贓銀”。
賀琮被她將了一軍,噎得頓了下,隨即道:“本王提供場地,又承擔了酒菜、美人等全部費用,沒道理收益全都白白便宜了你。”
收……益?他以前一擲千金,扔到青樓楚館裡的銀子不知凡幾,這會兒倒和她算上細帳了?
賀琮一臉的大言不慚:“從前本王不知稼穡,如今知了生計艱難,連先賢都雲人無生而知之,只有學而知之,本王何錯之有?況且如今府里正開源節流,不考慮收支,偌大王府如何支撐?”
顧衛卿把包袱放到地上,忍不住失笑:“王爺別這麼一副怨夫臉,您和草民不同,草民逐的是蠅頭小利,您圖的是千古大業,這點兒投入算什麼?”她一副“哥倆兒好”的架勢,拍了拍賀琮的肩,道:“開源節流,自古開源是首,是本,節流是尾,是末,王爺可別做舍末逐末,丟了西瓜揀芝麻的蠢事啊。”
賀琮氣得直翻白眼:“……”
顧衛卿放下手,替賀琮拂了拂衣袍上的褶皺,大言不慚的道:“若王爺放心,草民替您開源。”
顧衛卿一句話,就把她今兒得的全部“贓銀”都昧下了不說,還投石問路,跟賀琮又討了一份重要差事。
雖說賀琮早有此意,可看顧衛卿一改先前柔柔弱弱的模樣,提到銀子就和打了雞血一樣的亢奮,他偏不肯輕易讓她如願。
他磨了磨牙,道:“本王沒什麼不放心的,開源的事先放放,咱們先分分贓銀,你總得讓本王瞧瞧到底有多少吧?”
顧衛卿吸氣:“王爺你幾時這麼小氣了?這也要跟草民分?您也太……嘖嘖。”
賀琮道:“卿卿剛纔不是說了,蒼蠅腿也是肉嗎?”他說着,伸手盯着顧衛卿腳下的大包袱,一伸手就撈到了手。
顧衛卿倒是沒動,隻眼神中流露出可惜的神態,跟貓兒嘴邊的肉被人搶走了似的,那個遺憾。
賀琮氣得罵道:“當本王貪圖你這點子東西呢?本王不過是看看,替你把把關。你有膽子伸手,別到時候達不成人家的要求,讓人惱恨之極,僱兇把你小命取了。”
顧衛卿一攤手,大方道:“王爺只管瞧。不是草民多嘴,王爺實是多慮,世人各個精明,哪有傻子?有誰會不青不紅,白眉赤眼地直接遞銀子求人辦事的?凡事都得有個過程,他們不過是投石問路,試試水深水淺,總得和草民有了交情纔好開口吧?再說您今日叫草民是一時興起,他們如何得知?既不知就沒準備,倉促之下能拿出多少值錢的玩意來?”
賀琮解包袱的手解到一半就停住了,他面色微紅,怒斥道:“本王會連這麼淺顯的道理都不懂?”
顧衛卿往後退了一步,以手爲刀,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緊緊的抿住了嘴,表示:您只管看,草民絕不再說一個字。
賀琮是騎虎難下。看吧,有什麼意思?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他還真好意思沒收了是怎麼着?不看吧,又下不來臺。
顧衛卿看一眼方源,唬臉道:“方總管好沒眼力勁兒,這等小事還等着王爺親自動手麼?”
方源心道:哎喲,這可真是無妄之災,小的沒招您啊您怎麼禍水東引,往小人身上招呢?可又不敢不上前,只得陪笑道:“公子教訓的是,王爺您稍候,小的來解。”
賀琮也就順勢抱臂站在一旁,等方源三下五除二打開包袱。裡面東西倒雜,但除了金銀玉器也沒別的東西。且沒人知道顧衛卿是女子,送的都是把玩擺件。
賀琮擺擺手,道:“還分贓呢,誰稀罕?若本王應允了,豈不淪落到和你一般厚顏無恥、貪財無度的地步了?
顧衛卿對他的嘲諷、怒罵不以爲恥,反倒笑逐顏開,道:“草民就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布衣小民,哪裡能及得上王爺半分?王爺就是謫仙下凡,超塵脫俗,豈會將這等阿堵物放在眼裡。”
賀琮深吸了一口氣。他要說他不稀罕阿堵物,沒準哪天她拿這個堵他的嘴,賺了錢子也不分給他一文兩文,那哪兒成?真當他是冤大頭呢?
他一本正經的道:“人生在世,便要吃穿住行,哪一樣不是銀錢換來的?本王雖然愛財,可取之有道。”
“是,是,是,草民受教。”嘴上說得恭順,可眼睛裡滿是笑意,分明寫着“蛇有蛇蹤,鼠有鼠道”,“他倆完全不是一類人,可性質完相同”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