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顧大太太,顧衛卿只說囡囡是她出行途中撿來的,認作了義女。既然她認下了,那就是她的女兒,顧大太太沒二話,得了顧尚的信兒,急着叫人準備小衣裳、長命鎖、金鐲金首飾。
只可惜顧衛卿身在王府,不然顧大太太一早就來看小孫女了。
顧尚廣發喜貼,只說是顧衛卿新得一女,明日洗三兒。衆人並不懷疑這孩子的來處,總之受過她好處的,沒受過她好處的,全部慕名而來,紛紛備下豐厚的禮品。
顧大太太負責接待女客,收禮收到手軟。男客則由顧二老爺顧竹傲接待,被厚禮砸得眼暈。衆人忙亂一天,連個孩子影兒都沒見着,顧大太太陪笑,只說是囡囡得了王爺青眼,喜愛非常,無論如何也不肯抱過來怕受了風……
衆人哪敢有怨言。這顧衛卿就已經極盡王爺寵愛了,萬沒想到他的女兒也照舊得王爺寵愛。嘖嘖,這顧家是要發,要大發的節奏啊?
顧家熱鬧非常,賀琮是憤怒非常,昨兒晚上衛剛和衛猱又白站了一夜。
他捨不得燈油錢,可顧衛卿捨得,方源不懂賀琮的心思,還很體貼的替顧衛卿多添了一盞。他既大方,索性大方了個徹底,哪能不好好照顧她們母女?
衛剛沒那麼蠢,明知道顧衛卿睡下了,可裡邊亮着燈,他就絕對不肯踏足。王爺生氣?生他就生吧,有本事自己進去把孩子抱出來?昨天發那麼大火,也沒見他有什麼實質性的舉動,分明是口不應心,壓根沒想對顧衛卿怎麼樣。
他怎麼會蠢到違逆王爺的心思,找顧衛卿的不痛快?
衛猱就更精了,衛剛不動,他絕對不多挪一步。
賀琮憋了小半天,聽說顧家連小囡囡的名字都取好了,他炸了,踢開自己寢殿的門,和終於出了門的大姑娘一般,直接去尋顧衛卿的麻煩。他氣勢一開,衆人全溜了,方源是頭一個。
顧衛卿正哄着小囡囡玩,聽着外頭腳步聲響,才擡頭,賀琮已經到了榻前。
她欠欠身,作勢要起:“草民參見王爺。”
一看見她這嬌怯怯的樣子,賀琮就成了啞炮。她生產時受的折磨不輕,還沒養好呢,昨兒又折騰着見顧尚,顯見得氣色不好,小臉慘白慘白的。這還又掙扎着起身給他行禮,行什麼行?
他一把按住顧衛卿的肩膀,將她按回榻上,道:“顧衛卿——”
顧衛卿噓了一聲,指了指剛睡着的小囡囡。
賀琮視線被小囡囡吸引,立刻就沒聲兒了。這是,他的女兒?
小姑娘才三天,皮膚雖然還紅紅的,可眉眼修長,睡態憨然,賀琮又是個護短的,但凡跟他有關的人就沒有不好的,何況這是他自己的骨血?
只一眼就喜歡到了心眼裡,恨不能接過來抱一抱,可她那麼小,他不敢。一挨身坐到榻沿,俯過身下盯着小囡囡看。
顧衛卿問:“王爺剛纔要說什麼?”
賀琮就知道她最慣大煞風景,只能惱怒的瞪她一眼:不是你,本王至於遲遲見不着自己閨女嗎?
他壓低聲音道:“你到底想做什麼?”
顧衛卿莫名其妙的問:“草民什麼都沒做啊?”
賀琮咬牙提醒:“這孩子的名字?”
顧衛卿惆悵的看她一眼,輕笑道:“王爺當初答應過草民,孩子會姓顧。”當然,你要是反悔了,我也沒話說。
賀琮哼一聲:她姓顧沒什麼要緊的,可你特麼的讓她叫勝男是什麼意思?你自己是不得已才女扮男裝了,難不成你想讓老子閨女也重蹈你的覆轍?老子不幹,不同意。
顧衛卿憐愛的看着囡囡,道:“王爺一直不曾過問,草民遂深知王爺心意,因此無意多加叨擾,橫豎囡囡是草民的女兒,草民願傾其一生所有,給她安寧幸福。”
女兒是我自己的,我想怎麼愛她,你管不着,何況只一個名字而已,她不稀罕你過問,也不稀罕你賜名。
顧衛卿不懂賀琮的心思,只當他對這孩子不喜。雖然心疼小囡囡,但到底對賀琮也說不上來有多怨恨。
本來麼,他一開始就是衝着她的皮相來的,小囡囡是她自己一生執念,於他而言不過是個拖油瓶。他本就沒什麼人情和仁慈,還能怎麼指望他對小囡囡有多包容?
賀琮氣得七竅生煙:“你又自作聰明,本王什麼心意,你倒都懂了?”
顧衛卿還很謙虛:“不敢說十成十,但也有十之五六。”
賀琮乾瞪眼,偏又不屑解釋,雖然氣悶,到底說不出來“這孩子是老子的閨女”這話。他怕自己一怒之下掐死這個沒心沒肺的,只能去看躺在顧衛卿身側的小女娃兒。
他略嫌棄的道:“這麼小的一團,還紅通通,皺巴巴的,跟個小猴子一樣,也不知道你怎麼生出來的?”
不用照鏡子他也知道自己長得不算難看,再看顧衛卿,眉眼精緻,五官秀氣,怎麼生出來這麼個小猴子般的東西?
可嘴上嫌棄,嘴角卻勾着笑,伸手去摸小囡囡的小手。
顧衛卿啪一下打開他的手:“長得醜還是俊,是草民自己的女兒,關王爺什麼事?”
賀琮冷笑:“你說關不關本王的事?她可是本王的人質?”
顧衛卿還真說不響嘴,見他不住的打量小囡囡和自己,猜度着他大概又在思量着什麼,只能努力的裝出毫不在乎的模樣。
其實真想把小囡囡裹好卷帶回顧家,生怕賀琮狼性一起,把小囡囡叼到嘴邊嚼巴嚼巴吞下去。
可她不敢。賀琮是個你越不想讓他做什麼,他非要做給你看的人,他是做得出爲了讓她痛徹心扉,而枉顧律法人倫之事的。
賀琮摸着下巴,想,這孩子看着雖小,可裝在女人的肚子裡,那也不是個簡單的工程。他忍不住上下打量顧衛卿,雖然憔悴了,可風韻猶勝從前,又添了爲人母的慈愛,怎麼看怎麼能勾得人眼睛冒火。
顧衛卿受不得他這狼眼,只能撇開眼神假裝看不見。
賀琮看顧衛卿平靜下的惶惶然,不屑的哼了聲,盯着小囡囡道:“本王說過的話,可都記着呢,讓她姓顧!但名字不能叫什麼勝男,本王給她起好名字了,叫長言,顧長言。長言邐迤,度曲纏綿。”
好像多大恩典似的。
顧衛卿無言以對,只好扯扯脣角,道:“那就叫顧長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