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子爲質,並不是什麼稀罕事。
自古以來兩國交好,往往都是以王子、皇孫爲人質,爲的就是讓對方放心。便是分封的王爺,爲了讓聖人放心,也多半把最有出息的長子送到京城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就爲了掣肘各封地的藩王不至於輕舉妄動,生了反骨。
賀琮不信任顧衛卿,她是料想得到的,也想過他會以自己顧家幾十口人的性命相要挾,可斷斷沒想到,他打的是她肚子裡孩子的主意。
這也是賀琮自知曉她有孕以來,第一次這麼明明白白的表示,願意留他(她)一條活命。
顧衛卿倒不知是喜是憂了,只睜大眼睛望着賀琮,細白的貝齒咬着脣辯,眼睛裡難辯悲喜,只有激盪的情緒在裡面奔涌。
賀琮低聲逼問:“怎麼樣?你要不要好好考慮考慮?”
顧衛卿輕搖螓首,才攏好的秀髮因她的動作又披散下來。賀琮伸手,輕撫她滑膩的脖頸,問:“嗯?”
顧衛卿溫順的由着他輕撫,聲音輕柔卻堅定的道:“好,就按王爺說的辦。”
不需要考慮,做人質就做人質,只要他肯把這個孩子留下來。一時顧衛卿心裡激盪難平,眼窩裡熱熱燙燙的,她有些難以自持。
她將臉埋進賀琮的肩頸,真心實意的道:“謝謝。”
賀琮能感受得到她這一刻雖未痛哭卻十分真摯的感情,這“謝謝”二字也承載着她對他的複雜情感,甚至不管從前他對她如何惡劣,起碼這一刻她是真心實意的感激和感恩。
他竟說不出來的苦澀滋味。
到底還是她被他算計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顧衛卿的失控並不長久,她很快就不好意思的離開賀琮,尷尬的笑了笑,道:“草民失態,讓王爺見笑了。”
賀琮眉目輕柔,眼仁裡是清清楚楚縮小了的顧衛卿。顧衛卿被他這樣盯着,心頭漸漸涌起了酥麻,忙挪開視線道:“還請王爺,說得更詳細些纔是。”
賀琮瞳孔一縮,隨即放鬆了道:“孩子可以跟你姓顧,但十五歲之前卻要養在本王膝下。你放心,本王不會拿他(她)當奴才待,他若天姿聰穎,本王定會請名師教導,將來是走科舉還是隨你經商,都由着他自己的心願。”
顧衛卿這回是真的驚訝了:“王爺?”你咋忽然這麼好心了呢?到底昨兒晚上受什麼刺激了,讓你一下子退讓這麼多?
她哪兒明白賀琮的心思。
原本賀琮對這個孩子並沒什麼期待,可如果能生下來,到底是他的第一個孩子,要說真一碗藥灌下去,流成一攤血水,他縱然一向心狠手辣,也難免要猶豫。
顧衛卿又和母獅子似的,誓死捍衛這個孩子,他的猶豫之心就更強了些。
他當然有更多手段把顧衛卿拿捏是死死的,就算把她賣了她也得替他數銀子,可既然她除了利益,在乎的就是顧家的香火,那把這個孩子做爲拿捏她的籌碼,簡直是再輕省不過。
本來就是他的孩子,他再怎麼樣也不會虧待他(她),養在他府裡也是合情合理的事,至於十五年以後……呵呵,誰知道那時候顧衛卿這個人還在不在了?
果然,他一開口,顧衛卿不但不拒絕,還對他的仁慈還報以十二萬分的感激,簡直遠遠超過了他預期,賀琮何樂而不爲?
賀琮得了便宜還要賣乖,做出一副溫良無害的模樣來,溫柔的眼神幾乎能滴水,開口的聲調像是蘸了蜜,淬了酒,薰得顧衛卿暈暈乎乎的,他似慨似嘆的道:“誰讓是你呢。本王虧待誰也不會虧待你,自然待你也與衆不同。卿卿,本王可是徹底栽你手裡了。”
顧衛卿的耳朵火辣辣的,一時竟難以承受他這份厚愛。不管他以前心腸多麼歹毒,不管他以後心思多麼叵測,可這一刻,他對她是與衆不同的,他對她的孩子也是格外仁慈的。
顧衛卿咬着脣,嬌怯怯的道:“草民何幸,能蒙王爺青眼?”
賀琮俯近,幾乎要與她臉挨着臉了,意有所指的道:“你明白就好。”
投桃報李,顧衛卿也不可能再端着架子,半推半就,漸漸水汽茵蘊,軟倒在他懷裡。
這一折騰就是大半個時辰。
顧衛卿像是一隻妖豔的蝴蝶,在他的指端綻放出最熱烈、最濃情的舞姿。賀琮彷彿很樂於看她這種無意識的媚態,不斷的輾磨,並不急着吞吃入腹。
顧衛卿實在受不了了,眼中含淚,要哭不哭的看着他。
賀琮卻只一味的哄她:“再等等,本王就快好了。”
到最後顧衛卿哭都沒力氣了,就只剩下被他肆意擺佈的份兒。
男人的保證算個屁,顧衛卿昏死過去之前還使勁拽了拽賀琮的頭髮,恨恨的想:個不要臉的玩意,說話和放那個什麼一樣,沒一點兒效力。
她怎麼就沒把他頭髮全薅下來呢。
可她確實不敢,她多用一分力,他就在別處多用十分力,算來算去還是她吃虧。
顧衛卿一覺睡到第二天早晨,醒來時賀琮早不在了,也不知他是幾時走的,是否在這兒過的夜。她在榻上打了個滾,便把這疑問撇在了腦後,肚子裡飢腸轆轆,她撫了撫肚子:餓了。
可她不想動,渾身都軟綿綿的,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唉呀,好想飯來張口,當然,這前提得是衣來伸手。
可惜,她沒有可以信任的隨侍丫鬟。
從來不敢這麼憊懶,自從父親過世,她註定要擔起顧家責任那天開始,一年四季,不管是颳風還是下雨,電閃雷鳴還是狂風大作,他都得按時早起,幾乎從睜開眼睛到半夜三更,疲憊得不得不閉眼,她都有忙不完的事。
可在賀琮這裡,她沒有人身自由,且王府是重地,不是閒雜人等誰都能進的,她可不就無所事事了麼。
偷得浮生半日閒,顧衛卿自我安慰着,在起與不起兩重選擇中搖擺了一瞬,最終還是決定捲了被子重新閉上眼——接着睡。
朦朦朧朧之際,顧衛卿豁然睜開了眼:糟了,她似乎忘了一件最關鍵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