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萱被打擊得不輕,她倒沒惱也沒怒,只悠悠的看了一眼顧衛卿,頹然的靠到車壁板,無力的承認道:“我知道,所以我就是說說。你憑什麼幫我?你從我這又得不到什麼好處?”
顧衛卿直接道:“你說的一點兒錯都沒有,我就是個自私的人,你有你的家人惦記,我也有我的家人惦念,你有你周家的榮耀,我有我顧家的生意,不管你從前給過我什麼恩惠,不管你以後能給我什麼利益,都遠遠達不到讓我爲了你就犧牲自己的地步。我憑什麼幫你?我不過是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說得容易,去行刺?呵……”
顧衛卿的輕蔑顯而易見。
周萱卻託着下巴道:“可我聽人說,在某種時候,男人最脆弱,而且我也試過,屢試不爽,他也是人,上次你從溫泉水裡出來,分明他眼裡滿是驚豔,那是男人看女人時再正常不過的眼光……”
這話算是誇她呢,還是誇她呢?
顧衛卿反問周萱:“所以你想使美人計?”還把主意打到自己頭上?
周萱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難道不對?”
顧衛卿簡直哭笑不得:“不能說你的想法不對,可這種事要天時、地利、人和都合適才行,而且只能使一次,否則打草驚蛇,你絕不會再有第二回出手的機會。”
有多少人爲了行暗刺之實,隱姓埋名,忍辱負重,一藏就是幾十年。周萱想着當時就見效?要是能這麼簡單,那不誰都用這招了?
周萱懊惱的道:“是啊,我現在纔開始籌謀,已經太晚了。”先前他對周家還沒多少戒心,或許她還有可乘之機,可現在麼,機會是零。
顧衛卿表示,她實在很佩服周萱的“心機”。她不介意再打擊打擊周萱,道:“還有這次回建寧,你當我不知道你是何用意?可我爲什麼還要和你同行?”
周萱臉色微紅,眼神躲閃了一瞬,又理直氣壯的道:“可我也沒白利用你啊,這一路的人手可都是周家的。你看六哥都同意了的,而且他十分放心,連侍衛都沒給你派。”
顧衛卿搖頭:“不是他放心,而是他猜着你我根本出不了京城。”
周萱一怔:“你說什麼?我不信。他,他還能當真明目張膽的對我痛下殺手不成?”
以前賀璋多溫文爾雅的一個人?認識他這麼多年,就見他發過脾氣,處置過人,可現在,他似乎不再稀罕裝君子了,儘管她一直罵他是僞君子,可他真的褪下溫文面具,變成一個兇狠猙獰的惡人,周萱還是不可置信。
顧衛卿並不多說,只敲了敲壁板道:“停車。”她掀開車簾,對周萱道:“人生的路是自己走出來的,你可以跟着來人回京,也許就能達到你想要做的事,但再壞也不過是一個死,那樣你或許還能少些愧疚和罪惡感,畢竟一家人團聚是件幸事。你也可以吃點兒苦頭,棄車騎馬,如果狠命狂奔的話,有這些人護着你,未必沒有逃生的餘地。”
說罷雙腳一飄,已經跳下了馬車。
周萱後知後覺的喂了一聲:“你要去哪兒?”
顧衛卿已經騎上了馬,朝她微微一笑道:“王爺打的什麼主意我很清楚,可惜我不是他手裡的傀儡,他說怎麼樣就怎麼樣,我要回建寧府,如果你有幸還能再遇見他,麻煩你給他帶個信兒吧。”
說罷一勒馬繮繩,對身後的顧尚道:“走。”
周萱氣得直跺腳:“顧衛卿,你不講義氣,說好一起走的,你居然敢撇下我不管?還有六哥,他既打着不讓你走的主意,你以爲你能跑得了?我纔不給你帶信兒,讓他恨死你,你這麼不告而別,簡直再蠢也沒有了,你信不信你若真的走了,你跟他再不會有轉寰的餘地?喂,顧衛卿,你居然還真走啊?”
她自喊她的,顧衛卿早跑沒影了,從頭到尾,都沒回頭瞅她一眼。
周家的侍衛問周萱:“郡主,現在咱們怎麼辦?”
護身符沒有了,周萱雖然懊惱卻也有點兒發愁,顧衛卿的話雖然難聽卻很有道理,她現在只有兩條路,要麼就是順勢回京另尋翻身的法子,要麼就是不顧一切的回建寧求生。
可這兩條路都有風險,誰也不敢保證她能刺中賀璋,但也沒人敢保證她能平安無虞的回到建寧。
周萱眉都快打結了,才道:“不管她,咱們走咱們自己的。”
那侍衛也就沒再多問,只叫人仔細周圍動靜,繼續趕路。
周萱氣得對身邊侍女道:“顧衛卿怎麼忽然就膽子大起來了?她不是一向最謹慎的嗎?爲什麼選在這個時候和六哥撕破臉?”
青暇小心的道:“依奴婢淺見,只有在篤定自己有退路的時候纔會兵行險招。”
周萱蹙眉,半晌忽然道:“你是說,顧衛卿確定六哥能不追究她?六哥憑什麼不追究她?就憑小長言?我纔不信一個什麼都不抵的小丫頭片子能做她的護身符,再說了,六哥就算不要她的命,也有的是折磨她的法子,她一向都怕死,怎麼會犯蠢?”
青暇道:“奴婢想,大概是顧公子,有了退路了吧?”
退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就算是想逃,想借別人的勢,也都沒有京城最安全,賀琮在建寧就是土皇帝,可在京城,他頭上的束縛多着呢,顧衛卿跑也不該往建寧跑,那不是自尋死路麼?
周萱忽然一拍腿:“我明白了。”
青暇做一臉釋然狀,建議道:“要不,咱們也?顧公子雖然自私了些,但也不是不好說話的人……”
周萱輕哼一聲,道:“別做夢了,就像她說的,我能給她什麼恩惠和好處,能讓她不遺餘力的幫我?她有一身做生意的本事,到哪兒都能養活她自己,可我呢?”
周萱自嘲的笑了笑,她很有自知之明,總體說來她就是一無是處的那麼個人,又愛嬌又吃不得苦,靠顧衛卿一天兩天還行,難不成還要靠她一輩子?
她可不敢跟顧衛卿走,就是死,也要死在這片她熟悉的土地,縱然悲慘,起碼安心。她如今終於明白什麼叫故土難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