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朗卻沒動,他直盯着顧衛卿的眼睛道:“丫鬟服侍你是正理,可她們哪有那麼大手勁?再說她們哪及我有經驗,不把淤血揉開,你且得疼幾天呢,難道你願意整天這麼不良於行?”
顧衛卿沉默的和他對視,漆黑的眼眸中微帶了不耐煩和倨傲的挑釁。
誰願意受傷呢?可那也輪不到他。
蘇朗忍不住義憤的道:“其實,你大可不必對我如此忌諱。”
顧衛卿嗤笑一聲,道:“我忌諱你什麼?”
他也想知道她到底忌諱什麼?是賀琮吧?蘇朗不憤的呵一聲,道:“總之我不會要挾你什麼,我……我可不是……”
他可不是仗勢欺人、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賀琮,他對顧衛卿,只是單純的喜歡和愛慕,他只想用他的方式對她好。
顧衛卿只不屑的輕嗤一聲,竟是答都懶得答。
本來是件小事,顧衛卿並非特別對蘇朗設防,只不過沒想着把他當成奴才使喚罷了。這種揉腳、洗腳的活,太過私密,由不相熟的丫鬟來做顧衛卿都覺得彆扭,何況是蘇朗?
可由蘇朗這麼一說,倒像是逼着她就範一樣,她不接受便是無情無意,接受了又像是被他言語所激。
顧衛卿越發不肯如了他的意,她將腿收回,蜷在榻上,抱着隱枕,懶洋洋的道:“我怕你要挾麼?”
蘇朗有點發急:“你明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意思。”
他並沒有要挾她的意思。
顧衛卿卻仍是冷冰冰的道:“抱歉,你是你,我是我,你什麼心思,我怎麼揣測得出來?”
“我……”蘇朗到底不能嚷嚷出來:怎麼賀琮那個人渣對你不擇手段,你言聽計從,我並無壞心,你反倒對我戒備重重?
他咬咬牙道:“我是一心一意想要對你……”
顧衛卿打斷他,道:“你覺得兄弟之間,淪落到要靠不停的表忠來維繫,有意思麼?”
兄,兄弟?
蘇朗愕然擡頭,直愣愣的盯着顧衛卿,半晌才苦笑道:“是啊,兄弟……可,可其實我並不知道你……”
並不知道她是女子。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顧衛卿仍然冷冰冰的道:“我當初並沒要挾你。”
蘇朗恨恨的道:“你敢說你當初,就沒一點虧心?”她是沒要挾他,難道要他承認是他自己一頭撞將上去,和撲火飛蛾似的?
顧衛卿笑道:“話說得太直白就沒意思了,我虧不虧心,好像與你沒大關係,結義兄弟也好,義結金蘭也罷,都是你情我願的事,如果你現在後悔了,大可以斷絕關係,我不會強求。”
依着蘇朗的脾氣,就該甩手就走,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確實以後再難見面、相處,他看上去不拘小節,可其實對於他看重的人,是十分長情的,越是長情,他越是自尊。
可他就是不甘心。
顧衛卿擺出送客的神情,蘇朗狠狠心道:“我並不是後悔……玉卿,我只是……”他上前一步,恨不得把心剜出來給顧衛卿看。
可她的神情一如從前般淡漠和疏離,十分不屑。
蘇朗啞然失聲,他抿了抿脣,良久才尷尬的道:“是我的錯……”
顧衛卿打斷他,道:“別說你不甘心,這話於我沒任何意義,你甘不甘心是你自己的事。”
蘇朗難堪的點頭:“是。”
她的事,他的事,互不交涉,他是怎麼就鬼迷心竅了,以爲他能控制她的想法,並影響、左右、更改她的決定的?
顧衛卿生怕他受的打擊太小一般,斬釘截鐵的道:“這話我只說一遍,做人要守本份。你想走,我沒任何意見,你想留,也要看你自己有沒有留下來的本事。”
就因爲他知道她的身世,所以他才更沒資格妄想用種種套近乎的方式和她親近。
蘇朗深受打擊,幾乎是狼狽出門。門外一大片刺目的合歡花,是他這一天的戰果,原本汗中的鹹腥中帶着甜蜜和喜悅,可現在只剩下了諷刺。
他真想衝進去,掄鎬把它們全刨了。
可刨淨了,他所做的傻事,他曾經被踐踏的情意,他曾想要付出的真心,就能完整無暇的回到他身上來嗎?
他呆怔怔的看着夕陽下那一叢如夢如幻的合歡花,最後只無奈的苦笑了笑:這條路本就滿是荊棘,他若知難而退,何必當初一腳踏進來呢?
顧衛卿如此撇清,如此絕情,其實也不過是想要保全她自己而已,只要他能證明,他是真正無私的付出,不求任何回報,也絕不會給她添加任何負擔,她總會明白的吧。
顧衛卿看到這些花,只是沒什麼喜怒的笑了笑,吩咐顧尚:“把這些花……”
猶豫了一下又道:“算了,花木無辜。”
倒是方源着人送來兩盆花,還特意指着花對顧衛卿解說:“這一株高的叫硬葉兜蘭,這一件叫杏黃兜蘭,俗稱玉女金童,王爺說聽着這名字怪吉祥的,叫小的送過來給公子養傷期間把玩、解悶。”
顧衛卿倒是嗤的一笑,問方源:“你確定這是你家王爺的意思?”
方源厚着臉皮道:“不是王爺的吩咐,小人哪有膽子敢矯命行事?”
顧衛卿知道方源若是不想說,憑她怎麼問,他嘴裡是一句實話都沒有,不過是兩盆花,寓意吉祥與否又能如何?也不過就是兩盆花而已。
她痛痛快快的把花收了。
等到顧衛卿再去王府時,她發現賀琮寢殿裡靠牆那一面光禿禿的,不由的費解,問方源:“我記得這裡有一排花來着?”
方源面色尷尬的道:“嗯,顧公子記得清,王爺不喜歡,叫人刨了。”
顧衛卿聳聳肩:“這花兒又哪招他惹他了?你家王爺不是對花兒葉兒什麼的挺有研究的嗎?”
方源沒有一點兒被以戳破謊言的羞恥感,只一徑低頭陪笑:“這,王爺的心思,小人不知。”
是,王府裡的花兒可沒招惹王爺,可顧家的花礙了王爺的眼啊?自打聽說蘇朗種了一大片忘憂花就爲了討顧公子歡心,王爺恨不得把府裡所有花都刨了。
那兩盆兜蘭還是方源挖空心思纔想起來送到顧府,就是用來替王爺描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