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以前賀琮說這樣的話,顧衛卿肯定不信,也只會用一個“哼”字來表示不屑,可他是在確實等了三年之後才說這話,她就有點兒相信了。
但也只是一點兒而已,她實在懷疑他究竟何以如此執着,她何德何能?
顧衛卿呆呆的望了賀琮一會兒,在他眼裡看不到敷衍和塞責,也看不到虛僞和假意,才忍不住低聲道:“爲什麼?”
他等她原也沒什麼,可他始終不娶,這又是爲何?怎麼看他也不像爲了換她的愧悔和歉疚,就犧牲自己的人。
賀琮捏捏她的鼻子,道:“還能爲什麼?我心裡有氣有恨,就等着你回來好好收拾你呢。”
這話一聽就是氣話,可顧衛卿眼睛眨了眨,眼裡卻閃過真實的驚懼。賀琮氣得心裡絞着疼,他待她的不好已經深入肺腑,哪管他說的是不是玩笑話,她第一個念頭就是當真。
他把顧衛卿攬進懷裡,恨恨的用力,恨恨的道:“你現在知道怕了?”
顧衛卿僵直着後背道,無奈的道:“怕也沒用,要是怕,草民也就不會回來了。”她閉上眼,任憑賀琮泄憤一樣的用力,道:“草民說過,當初不辭而別確實是草民的錯,辜負了王爺的深情厚意,草民認打認罰。”
一提這個,賀琮就更生氣了:“你不回來也沒用,我早做好打算了,你跑到哪,我就追到哪兒。”
顧衛卿做了個打冷顫的動作,道:“王爺這是何必?天涯何處無芳草?”您何必對我一個人這麼執着,還不死不休的架勢?
賀琮道:“你當我和你一樣?我也巴不得和你一樣,也不知道你的心腸是不是鐵石做的,就是個冰雪做成的人吧,這麼多年也該焐化了,你可倒好……”
見他如此怨恨,顧衛卿相當無言,她道:“王爺的話,有失偏頗,草民,其實並不是王爺想的那樣。就像王爺,有時候不也心口不一?”
賀琮瞪眼:“我什麼時候心口不一過?”說着耳尖微紅,哼一聲道:“你當我喊打喊殺是嚇唬你呢?那是……那是放長線釣大魚。”
顧衛卿接話道:“草民知道王爺是怎麼想的。”
“你又知道了?”賀琮冷笑,哪天她不曲解他的話三遍就不是她顧衛卿。
“……”顧衛卿也實在是沒詞了,這是誇他好不好?還說她擅長曲解他,他還不同樣如此?明明看着挺強悍的,心理其實也這麼自尊,稍微說兩句就跟戳了肺管子似的跳腳,真讓人無奈。
她只好道:“其實,草民是在說自己,習慣使然,草民不是個擅長情緒外漏的人,所以有時候不免讓人誤解,草民並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無情。”
賀琮鬆開她,道:“好啊,那你讓我看看你到底有多熱情?”
顧衛卿面色微紅,道:“總會讓王爺看到的。”
現下卻不成。
她顧左右而言他,問:“巖巖還好?他這一路都沒怎麼吃好、睡好,莫給他吃得太多少草民怕他水土不服。”
賀琮有些粗魯的替她擰着長髮,道:“我不懂這些,自然只能交給有經驗的嬤嬤,再說他一個男孩子,那麼嬌氣做什麼?水土服不服的,頂多拉幾天肚子,這裡纔是他的家他的根,他早晚得適應,習慣了就好。”
顧衛卿知道他氣不順,也不嗆着他,又問起小巖巖的大名來,賀琮道:“叫長愉吧,顧長愉。”
顧衛卿驚愕的望着他。
賀琮垂眸道:“都隨你姓,也都是顧家兒孫,這回你不用擔心顧家後繼無人了吧?”
“可……”顧衛卿欲言又止。姓顧自然是好,但這也說明長愉要放棄是賀琮之子的身份,要知道王爺之子所代表的東西可不是用言語能描述的。
長言就罷了,他都能毫無芥蒂的接受,怎麼到了長愉這個他反倒不接受了?
顧衛卿想過帶着小長愉回來後,賀琮會有的反應,可他能在震怒的情況下沒做出什麼讓人痛心的舉止,他甚至還因小長愉輕易的原諒了自己,原來是在這等着報復自己麼?
顧衛卿眼圈微紅,問賀琮:“王爺是懷疑小巖巖的血緣嗎?”
她曾經安慰過自己,如果他不認小巖巖,她也只當那是自己的兒子,可他真不承認的時候,她的心裡又是這般難受。
賀琮瞪眼:“你別瞎想,誰會懷疑他的血緣,沒看連外人一眼就能瞧出他是我兒子嗎?”
顧衛卿垂眸,鎮定了一會兒,道:“那王爺要如何待他?”
賀琮反問:“那要看你如何待他了。”
這個問題,顧衛卿還真想過,她道:“我對不住小長言,這幾年一直都不在她身邊,若王爺垂憐,自然想讓她過錦衣玉食的日子,畢竟她是個女孩兒家,我這半生,顛沛流離,十分不易,但凡有一分可能,我都不願她重蹈我的覆轍。”
“小長愉是男孩,所以就可以了?”
顧衛卿點頭:“橫豎你不認他,我總不能腆着臉讓他當王爺的兒子?”誰讓她沒名沒分,且是她自己清高冷傲,自己求來的呢?
“他總要有一份家業,藉以安身立命,好在還有顧壹他們……”說到這顧衛卿眼睛裡又綻放出神彩,重新燃起壯志,道:“他們可以做小巖巖的左膀右臂,要比幫着長言更方便些。”
賀琮哼一聲,不遺餘力的打擊她:“長愉才兩歲多,顧壹都快十三四了,主少國疑,你當長愉能震懾得住他們?”
顧衛卿沒說話,她承認他說的在理,可當她是死的麼?等小巖巖能夠獨當一面時,她也才三十左右歲,這十幾年不夠她庇佑小巖巖的?
但有時候道理自己明白就好,沒必要跟他爭辯,尤其他如今有故意和她擡槓有架勢,甚至爲了讓他閉嘴,顧衛卿連“棄顧壹等人不用,另行替小長愉尋找幫手”的主意都打好了。
顧衛卿敷衍的笑笑,道:“草民心裡有數。”不勞他操心費力。
得,剛纔旖旎、柔和的氣氛蕩然無存,兩人的“坦誠相對”就顯得有些尷尬。顧衛卿不露形跡的離他遠了一些,道:“水涼了,草民先着衣裳,有什麼話,容草民稍後……詳稟。”
賀琮抱肩,氣哼哼的望着她,冷嘲的道:“顧衛卿,你兒子的前程都不值得你彎一彎腰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