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琮笑眯眯點頭:“對。”
顧衛卿被他眼中的笑意看得心尖刺痛。不知當年他對他追逐的那些女子是否也曾這般傾注心力和深情。
可到最後呢?辣手摧花時也未見得記着曾經的哪怕一絲絲溫情。
“草民……”顧衛卿竭力的把手往身後背,生怕它們不聽使喚,自己有意識的去搶,看了又看,纔不無嘲弄的道:“吃個梨罷了,這麼多花頭,王爺還真是……”
可這麼多花頭也是人家自己削的,而且削得這麼文雅、漂亮,沒要丫鬟們服侍,她還真不好說嘴。
賀琮叉起一小塊梨肉,遞到顧衛卿嘴邊,幾乎是兩人相交以來最溫柔的聲調了:“張嘴。”
顧衛卿心底卻只有驚悚,她假裝羞澀的一扭臉,道:“草民可不敢勞動王爺。”卻突然出手,乘其不備,將他手裡的盤子搶了過來,而後迅速退後兩步,笑得十分小人得志,道:“多謝王爺。”
賀琮也不以爲忤,只把自己手中叉子裡的梨塊送進自己嘴裡。他薄脣輕動,細嚼慢嚥,動作說不出來的優雅,看得顧衛卿竟是臉兒一熱,忙不迭的垂了頭。
她也有,何必垂涎他?越是漂亮的東西,毒性越厲害,人也一樣,越迷人的外表,底下的心越殘忍,爲了保命,她最好別受他鼓惑。
顧衛卿不懂賀琮來意。
他越鎮定,她越恐慌。他越溫柔,她越恐懼。他越平靜,她越忐忑。
雖然埋頭,恨不得把臉都貼到盤子上,可賀琮的眼神如同箭雨,將她罩得風雨不透,每一下落在肌膚上都是輕微的刺痛。
這比直接捅她一刀還難受。
這就是他的本性吧?他再恨一個人,也從來不會給誰一個痛快,他雖然年紀稍長,閱歷增多,可泄恨的方式始終是慢刀子殺人。
梨早就不復先前的鮮美,此時入口都成了渣滓,顧衛卿嘗不到爽口的酸,只覺得反胃。可她現在只能藉此拖延,慢慢想想對策。
和他硬碰硬肯定不行,有梅姑娘做前車之鑑,這可不比上回她爲了站住腳耍耍小脾氣,做做樣子。
向他搖尾乞憐也沒用,事實已經證明,他不會對她對這個孩子心軟。
沒心沒肺的討好他?這個着實有點兒難度,她總不能一邊被他欺負還一邊替他叫好吧?顧衛卿十分爲難的想,她還是頭一回活到“命在旦夕”的時刻,這怎麼做怎麼錯啊?!
見顧衛卿沒功夫理自己,只一味的吃得歡,賀琮按捺不住了。顧衛卿少有這樣失態的時候,大概她真的心忖必死,所以一下子卸掉了長年武裝在身上的鎧甲。至於什麼禮義、規矩,她更是統統都丟到了腦後。
可這讓顧衛卿更顯得真實,而且賀琮就是一眼看到了她內心深處的柔軟。
賀琮一伸手,捉住了顧衛卿的手腕。
顧衛卿一驚。
兩人肌膚相觸,她和被燙了一般,下意識的就想縮手,可賀琮手勁不小,她掙扎也是徒勞。一擡頭就見賀琮不緊不慢的把她的叉子和盤子全拿開了,語氣關切的道:“梨能生津潤肺,卻最傷脾,不宜多吃,你如果打算今天吃個死,以後都不再吃了,那就當本王沒說。”
顧衛卿臉色變了變,抓着他最後的字眼,悽惶的仰頭問他:“我還有以後嗎?”
她脖頸白晰、修長,此刻卻透着無與倫比的脆弱,他一隻手就能環住她的命脈,稍微用力,她就能香消玉殞。可一旦這麼做了,他就再也享用不着這具總也吃不夠的美味了,而且她的眼睛一閉上就再也不會睜開,他十分不甘。
賀琮俯身,噙住顧衛卿的櫻脣。熟悉的軟,熟悉的甜,熟悉的溫潤。才隔了一天,他就如此想念,若真的沒有了她,他該多麼遺憾?
顧衛卿一閉眼,伸手將賀琮的腰抱住,一副柔順乖巧的模樣。
等到賀琮親夠了,才抱着她的腰坐下,恰好叫她坐到自己膝上,戲謔的道:“爲什麼沒有?”
“……”顧衛卿順勢攬住賀琮的脖頸,閃着淚光道:“你……真的不殺我?”
賀琮不吃她這套楚楚可憐。她的小算計太多,信了她就得吃虧,好在他還能分辯,也就由着她演戲,還配合的道:“我殺了你有什麼好處?”
顧衛卿忽然就把臉埋到他脖頸處大哭了起來,一邊哭還一邊抽咽着道:“那你別殺我了吧,我活着總對你有好處的,是不是?”
她衣衫輕、薄,此刻盡數投入他懷中,賀琮能清晰的勾勒出她身體的曲線。肌膚溫熱,緊貼着他的肌肉,讓他血脈卉張,可自己頸處卻冰涼,全是她放肆的眼淚——說她是假的,可哭得這樣心痛。說她是真的,他又厭煩此刻涌上來的對她的心疼。
賀琮在心底嘆了一口氣:一個女人而已,還能翻出自己手心去?
他情不自禁的就撫了撫她的後背,眉眼間俱是柔色,道:“傻。”軟玉溫香在抱,幸福與痛楚交織,這種滋味,賀琮也算是頭一回領略。
顧衛卿哭了個痛快,像個受盡了委屈的孩子,哪怕是母親的懷抱也不足以彌補她所受的傷害。
越哭越沒完,賀琮嚇唬她道:“行了,還哭個沒完沒了了?”
顧衛卿這纔打着嗝,收了哭聲,卻仍然嗚嗚咽咽的,不肯離開他的脖頸,也不知是羞於見人呢,還是貪戀他的懷抱,緊攬着他不撒手。
劫後餘生麼,怎麼說也是喜事,顧衛卿無以渲泄,倒也不介意在他跟前露出狼狽模樣來。況且她多少也摸着點兒賀琮的伐毛,他是越看你難堪,他心裡越舒坦。他舒坦了,自然也就不會再爲難她了。
賀琮把顧衛卿抱着放回榻上,親自用帕子耐心的拭淨她的臉。彷彿是對待上等瓷器,下手十分溫柔,好像一動她就會碎了一樣。
顧衛卿沒做矯飾,小臉玉一樣白晰光滑,長睫被淚水浸得溼透,毛茸茸的透着可憐,眼仁更像水洗過一樣,越發黑亮,怯生生的瞅着他。
這嬌弱勁讓賀琮心絃一動,管她真假,她就算裝得,可這樣子也太勾人了。賀琮不由分說,撇了帕子,壓下顧衛卿,就不管不顧的親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