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衛卿不屑的笑道:“蘇朗,你真這麼覺得?什麼叫我爲什麼又和他攪和在一起?自始至終,我有說不的餘地麼?從前沒有,現在就有嗎?因爲從前是被逼無奈,所以那種攪和你就覺得情有可原是不是?這回的攪和,因爲是我自動自發,所以便格外的令人深惡痛絕、十惡不赦是嗎?”
蘇朗被質問得啞口無言,他囁喏着道:“不是,我……”
他本來挺有理的,被顧衛卿這麼一說,活脫就是一掩耳盜鈴,只會道貌岸然,指責辱罵別人的假正經啊。
顧衛卿和賀琮的事,他也算是一路見證過來的,她哪句話說錯了?從頭到尾,她都是被動的那個,從來沒有說“不”的餘地,又不是一天兩天,除了強顏歡笑和賀琮虛與委蛇,再無第二條出路。
顧衛卿微帶失望,卻越發倨傲,輕笑道:“人必自辱,而後人辱之。我沒覺得自己受到了****,至於你所感受器的屈辱,抱歉,我莫可奈何。”
他們如何看她,和她有什麼關係?沒人體會她的感受,那麼他們是否理解與支持,她何必在乎?
他們的喜或惡,愛或恨,既不能給她勇氣和希望,自然也構不成什麼阻礙和危害。
想義正嚴辭的來教導她?滾蛋吧。
蘇朗臉漲得通紅,憋了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他終於道:“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只是替你不平……”
“呵。”顧衛卿冷笑。他替她鳴不平?且不說他是否有這個立場和資格,最關鍵的是,他當真鳴得了嗎?除了在言辭上說些不痛不癢的話,他又能做什麼?
顧衛卿道:“你有什麼可不平的?我損失了什麼?”她懷裡還揣着銀票呢,這難道不算是得嗎?
蘇朗先是驚愕,隨即是憤怒,再之後便是巨大的悲哀:“玉卿,你,你不能這麼自暴自棄?”她損失的是自尊啊?這不比什麼損失都大?難道不是?還是說她,真的痛苦到麻木,已經感受不到了?就爲了這區區萬兩銀票,她就當真把尊顏當成了泥土,心甘情願的踩到了腳下?
被賀琮欺凌不可怕,她麻木到湊上去任他欺凌才最可悲最可怕。
顧衛卿想要笑的,卻只是扯了扯脣角,道:“沒想到,你原來是這樣的人!”她也只是感慨,殊無失望之色,只嘆道:“夏蟲不可以語冰,此極是也。”
蘇朗:“……”
顧衛卿隨即又朝蘇朗擲地有聲的道:“我早說過,我不配與你結交。現在你看明白了?我顧衛卿從來就是什麼善男信女,我唯利是圖,我沒有骨氣,我鐵石心腸,我無情無義,我打小就學會了打算,我所接觸到最多的除了製茶就是算計。不管是誰,只要對我來說有利可圖,我都可以無所不用其極的把他利用到底。不管我要付出的是什麼,你懂嗎?我沒有忠貞如一的觀念,也沒有從一而終的妄想,我追求的,永遠都只有一個利字。”
她一心逐利,再沒有比銀子更可愛的東西,她不介意讓世人知道,爲了銀子,她可以付出任何別人認爲珍貴的東西。
說出這番話,有什麼東西在顧衛卿的心裡湮滅了。或許她從前的心思並未如此清晰,可現在,她用自己這番言論爲自己將來的道路奠定了信心和基礎。
只有她覺得是被羞辱了,賀琮才能真正羞辱到她,如果她對什麼都不在乎,賀琮又拿什麼來要挾她?
這一刻,胸中悶氣盡除,連天都顯得高闊了起來。他以爲他贏了,那是因爲他達成了他的目的,可從她自己的立場來說,她得到了她想要的,又何嘗不是贏呢?
顧衛卿的言辭簡直可以用“不知廉恥”來形容了,蘇朗失聲道:“你……玉卿,你怎麼能……”
顧衛卿揚起下巴,問:“怎麼就不能呢?”
蘇朗氣極敗壞的道:“我不許你這麼說自己。”
顧衛卿呵笑,道:“不說又如何?我本來就是這樣的人。以前錯看了你,以爲你和你表現出來的一樣玩世不恭,放蕩不羈,不管活着的方式如何,起碼還算率性、肆意,我還想着,或許咱倆真能混到一起,不想你這麼古板、無趣,從前的蘇朗哪兒去了?原來你也就只會掉着嘴笑,笑得又痞又賤,在街頭堵了人家兒郎或是女子,說幾句歪話嗎?”
蘇朗簡直氣得要吐血。
從前是他調戲顧衛卿,經常用古板、無趣諷刺她,今非昔比,她學會了調戲他,還把從前的話都反擊回來。
蘇朗又心痛又無奈,他壓着火氣道:“我是什麼樣的人不要緊,你看錯不看錯也不要緊,玉卿,你別這麼作賤你自己。”
他捨不得,他心疼啊。
顧衛卿只斜了他一眼,道:“我何嘗自己作踐自己了?你別用世人那一套腐朽的觀念來束縛我,我並不覺得自己有多無恥。合則聚,不合則散,我還是那句話,你願與我相交,我當你是兄弟,你不願,我顧玉卿絕不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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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朗:“……”他呼了一口氣,無奈的道:“是我拘泥和矯情了。”
顧衛卿道:“難道不是?我沒逼着誰與我狼狽爲奸,更不會逼着人和我一樣見利無恥,但兩人若是連最根本的信念都不一樣,怎麼做朋友,怎麼做兄弟?”
蘇朗彷彿被誰用粘乎乎的東西捆住了雙腿雙臂,沉重的附着在離顧衛卿遙遠的地方,動彈不得分毫,他不甘心。
去特麼的世俗觀念、禮教王法,人活着可不就應該自己想怎麼活就怎麼活,管別人怎麼看怎麼說做什麼?
他無父無母,沒有親人,就算是被人罵成見利無恥又如何?
他一甩頭道:“我不在乎你是什麼樣的人,別說什麼我不配與你結交之類的話,我也從沒後悔過與你結拜,以後也不會。我沒福氣做你什麼人,可只要你願意,我便終其一生都跟着你。你高興了,你就跟我說說話,你不高興了,或者難受了,就打我罵我,拿我出氣。”
顧衛卿扯脣笑笑,眼神涼薄,十分不屑的道:“你剛纔還在心裡罵我賤呢,現在你不也一樣……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