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之後,東丹天極駕臨華陽宮,臉色陰沉,目光冰冷,好像面前跪着的不是他的親生子,而是宿世仇人一樣。
東丹寒嘯和冰雲自是屏息凝視地跪了,不敢稍有異動,就怕一個不慎惹怒父皇,又是一樁麻煩。
良久之後,東丹天極終於不鹹不淡地開口,“嘯兒,你考慮得如何了?”
東丹寒嘯一愣,“父皇的意思,是要兒臣考慮什麼?”
冰雲暗暗無奈,怎的王爺現在一面對父皇,腦子便不轉了呢,父皇這樣問,自然是關於盟主一事,還用得着說。
果然,東丹天極登時就怒了,重重放下茶碗,反手一掌拍在桌上,厲聲道,“東丹寒嘯,你是要跟朕拗到什麼時候,啊?”
“父皇——”
“一個結拜來的大哥,就當真比你父皇還重要,嗯!?”東丹天極“忽”地一下站起來,那架勢,要扇人耳光一樣,“是不是非要等到獨孤傲滅了朝廷,你才滿意,是不是?”
“兒臣不敢!”東丹寒嘯給嚇得慘白了臉,連連叩頭,“兒臣絕無此意,父皇明鑑!義兄更是從來不曾覬覦朝廷,對父皇更無半點不敬之心,父皇息怒,父皇息怒!”
父皇這話讓他又是意外,又是吃驚,沒想到父皇對義兄的怨念如此之深,可義兄根本就什麼都沒做,更慷慨派人相助他打敗夜彌國,就算父皇不記義兄的功,也萬不該如此不除不快,至於嗎。
“是嗎?”東丹天極冷笑,“好啊,既然如此,就讓獨孤傲來跟朕說個明白,朕便相信了他。”
還來。
冰雲無力地翻白眼,但也知道東丹天極正氣得厲害,她便很識趣地選擇了保持沉默。
東丹寒嘯自然不可能讓義兄以身犯險,也沉默下去。
等了一會不見他有動靜,東丹天極越發怒火沖天,一刻都不想多待,甩袖走人,“東丹寒嘯,朕給你時間,何時考慮清楚了,何時來見朕。”
換句話說,若是東丹寒嘯一直不肯出賣義兄,東丹天極就永遠不再見這個兒子,也永遠不會再信任他、重用他了,是不是?
東丹寒嘯苦笑,只覺得從頭到腳的冰冷,身體軟了下去。
“王爺!”冰雲嚇了一跳,趕緊扶他,“你沒事吧?快起來!”靠的,跪了這麼久,膝蓋都麻了,好疼。
“沒事,”東丹寒嘯臉容疲憊,搖了搖頭,“父皇是將大哥當成了眼中釘了,不除不快,真是怎麼都解釋不清了。”
兩個人互相攙扶着起來,冰雲一時也沒有主意,不禁看着他的臉苦笑,搖了搖頭。
誰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大會兒莊靖彥就白着臉匆匆進來稟報,“王爺,煙貴妃到,似乎很着急。”
“什麼事?”東丹寒嘯吃了一驚,手心忽然就冒出一片冷汗。
“似乎是出了大事,屬下也不清楚。”
東丹寒嘯心裡顫了顫,哪裡還坐得住,飛身出去。
冰雲嘆息一聲,心也緊縮成一團,隨後跟上。老天爺,你要不要這麼趕盡殺絕啊,若是母妃再有什麼事,王爺非崩潰了不可!
前廳裡,煙貴妃正慘白着臉來來回回踱步,不時引頸向門外張望,急躁莫名。
“母妃!”東丹寒嘯如箭般射進來,惶急之下也顧不上禮節,急問道,“出了什麼事?
”
看一眼他同樣慘白的臉,再看一眼隨後進來的冰雲,煙貴妃眼淚都要流下來,澀聲道,“皇上他、他、他要將本宮打入冷宮!”
什麼!
小夫妻兩個同時大吃一驚,幾乎要昏厥過去!這麼多年父皇有多寵愛母妃,人盡皆知,就算是爲了獨孤傲的事,父皇也不至於對母妃如此絕情吧,難道發生什麼大事嗎?
“母妃,你說清楚,出了什麼事?”東丹寒嘯穩穩心神,強迫自己冷靜。如今他已經被父皇禁足,外面的事並不清楚,難道又出什麼意外了?
煙貴妃是滿心委屈加害怕,也顧不上在兒子兒媳面前失態,抽泣起來,“是、是彭大人出了事。”
刑部尚書彭池?東丹寒嘯愣了愣,母妃要被打入冷宮,與彭大人有何關係?“彭大人犯了案子嗎?”
“也不知是怎樣一回事,突然就有人上摺子彈劾彭大人,說他貪贓枉法,草苢人命。”煙貴妃一臉憤恨,這事兒擺明了就是有人誣陷彭池,她怎會坐視不理。
可她向東丹天極求見未果,眼看着彭池就要被打入天牢,她一時情急,便偷偷派人傳信給彭池,要他心中有數。誰料彭池也是慌了神,居然收拾細軟要逃命,被前往捉拿他的禁衛軍截住,這一來東丹天極還不龍顏大怒,甚至懷疑煙貴妃與彭池有私,要將她打入冷宮。
“胡說什麼啊!”冰雲瞪大了眼睛,“母妃與彭大人只是表親而已吧,哪來的私情?”
煙貴妃臉色慘白,羞憤莫名,“皇上也是被本宮氣得狠了,纔會口不擇言,其實這些年本宮對皇上一心一意,皇上也是知道的。”
東丹寒嘯臉色酷寒,左右一想,便明白父皇這是在找藉口向他和母妃泄憤而已,根源還是在他這裡。“母妃,是什麼人要跟彭大人過不去?”
“本宮也不知道,”煙貴妃哭得很可憐,軟着身體坐下去,“便是沒來由的有了這摺子,本宮也在想,是不是彭大人得罪了什麼人,招來如此報復。”
彭池是掌管刑部的,這裡是最容易出冤假錯案的地方,雖然他行事還算公正廉明,可也難免有疏忽之處,會得罪人,一點都不奇怪。
冰雲眼珠子轉了轉,想到之前的謠言,突然冷笑,“莫不是又是月皇后和太子的詭計吧?”
“別亂說話!”煙貴妃吃了一驚,又是搖手又是擺頭的,“皇后和太子近來很是安靜,不可能是他們。”話是這麼說,她臉上表情卻是驚疑不定,顯然也在懷疑什麼。
冰雲撇着嘴冷笑,“王爺以爲呢?”
東丹寒嘯瞄她一眼,暗示她別太刺激母妃,“也不無可能,不過沒有證據之前,不要惹是非,現下還是要父皇原諒母妃才行。”
說到傷心事,煙貴妃又開始掉眼淚,“皇上說要將本宮打入冷宮,雖說是一時氣話,但也足見他對本宮有多氣,怕是、怕是不會再理本宮了。”
兒子被懷疑,她再失寵,今後在這宮中,他們母子的日子會有多難過,可想而知。
冰雲暗暗嘆息一聲,很是不忍,“母妃先別急,父皇是正在氣頭上,不會真的傷害母妃的,等彭大人的事查清楚,父皇自然會明白是錯怪了母妃,不會有事的。”
這安慰雖然蒼白無力,但總好過什麼都不說吧,冰雲很清楚,煙貴妃現在正六神無主,多少安
慰她幾句,她心裡會好過一點。
煙貴妃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但願吧,冰雲,嘯兒,你們也要小心,這陣子別再惹事,避一避風頭再說。”
“是,母妃。”
送走煙貴妃,冰雲捏着下巴沉思,“月皇后和太子這就要動手了嗎,一刻也等不得了?”
東丹寒嘯滿腦子都是母妃的事,無心其他,聞言隨口反問,“動什麼手?”
“除掉你啊,”冰雲白他一眼,很不滿意他的後知後覺,掰着指頭數給他聽,“你看啊,你正被父皇懷疑,母妃又失寵,這一切顯然不是巧合,一定是月皇后和太子在背後操縱,如今正是時候,只要再加把火,你和母妃就永無翻身之日,他們就可以高枕無憂啦!”
東丹寒嘯心情沉重得幾乎喘不過氣來,斜了冰雲一眼,“那你還一臉的幸災樂禍,巴不得是這樣的結果?”
有嗎?冰雲摸一把自己的臉,眼神無辜,也有些無奈,“王爺,現在不是玩冷幽默的時候好吧,你還不想想該怎麼辦?”她雖然有時候很聰明,但那是用來對付壞人的,怎麼能把計謀用在父皇身上?再說,這宮裡的事她一向鬧不明白,萬一把事情鬧得更大,豈非事與願違。
東丹寒嘯慢慢搖頭,“我也沒有辦法,大哥的事一日不解決,父皇就一日不會理我,我的話他不會聽的。”
倒也是。冰雲琢磨了一會,突然一拍桌子,“忘恩負義!”
虧得她還使盡渾身解數,王爺更是搏命廝殺,才換來與夜彌國的這場勝利,那時候父皇多高興,多得意,簡直恨不得詔告天下,東丹寒嘯是他最最得意的皇子。
可這一轉眼,因爲一些莫須有的事,就連多看東丹寒嘯一眼都覺得厭惡,這前後轉變也太快了吧?果然無情最是帝王家,冰雲算是切切實實地領教了。
“別說這話,當心讓父皇知道,”東丹寒嘯白她一眼,把她攬在懷裡,“冰雲,我有種很不好的感覺,這次我和母妃怕是在劫難逃,不過看在安陵候的份上,父皇應該不會太過爲難你,以後如果剩下你一個人了,你要好好——”
“好你妹啊!”冰雲大怒,在他懷裡猛一擡頭,咬牙切齒地罵,“東丹寒嘯,你以爲我沒心沒肺嗎,會眼看着你和母妃完蛋了,自己還能活得自在?你休想我告訴你,我早說過這輩子是認上你了,你上哪我上哪,爲了你我死都不怕,還怕什麼?想擺脫我,做夢!”
東丹寒嘯揉着被撞疼的下巴,眼淚汪汪,“疼死了!冰雲,你就不能溫柔點兒,想吃了爲夫嗎?”話是這麼說,可他眼裡、心裡滿滿的全是感動,雖然早知道冰雲待他的心,可就是想聽她親口說出來,他才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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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也活該啦!”冰雲翻白眼,一點不心疼,手卻揉了上去,“誰叫你胡說八道,這是懲罰!哎呀別動,給我看看!”
東丹寒嘯一邊絲絲倒抽涼氣,一邊偷偷地笑,一把抱緊了她,低頭就親。
“唔你……”冰雲無力地軟在他懷裡,被親得七葷八素還不忘蹬蹬腳,“去房間啦,快點!”
這裡可是前廳耶,人來人往的,難道表演活春、宮給他們看啊?
東丹寒嘯輕笑,一下打橫抱起愛妃,一溜煙地去了後面房間。母妃的事固然重要,可把自己心愛的人留在心裡,裝進身體裡,也一樣重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