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獨孤傲所派之人的暗中保護,冰雲頓時覺得心裡踏實了許多,當然她也知道,此番是欠了獨孤傲一個大人情,日後再尋機會報答纔是。
幾日之後,冰雲見時機差不多,便對兩名影衛和隨她而來的護衛交代,自己要拜訪故人,會住一晚再回來。衆人是僕她是主,自然是她說了算,兩名影衛縱然不放心,但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冰雲就是他們的主子,她的話,他們哪敢不聽。
簡單收拾了一下,冰雲他們三個便悄然往烏離郡而去。
二十幾裡地並不太長,他們坐着馬車,不緊不慢行來,也才用了一個時辰而已。這一路上,冰雲一直挑簾向外看,感覺除了比月宛國稍顯荒涼之外,並無不同。
她正思緒煩亂間,就聽沐臨風“籲”一聲叫,喝止了馬兒。“到了嗎?”她定定神,伸出頭去。
“是。”沐臨風聲音喑啞,情緒也瞬間低落。想來隔了十幾年之後重歸故土,挑起了他的傷心事吧。
哦。冰雲輕吐出一口氣,“那就下來吧,沐臨風,你將馬車寄存好。”
沐臨風答應一聲,扶着冰雲和卉兒下了馬車,牽着馬車找地方寄存。
直到他去遠,卉兒才小心地壓低聲音道,“這裡就是烏離郡?”
從遠處看是座很大的城池,走近了,站在城門前,有一種很深沉的壓迫感,似乎這城門會傾斜過來一樣。
城牆上三個深深凹陷進去的大字:烏離郡。城牆斑斑駁駁,青石磚上有無數的傷痕,一眼看去便是歷經滄桑,冰雲都無法想像,它究竟承載了多少血腥和殺戮,才成就了今天這樣深沉、蒼涼的氣息,彷彿無數枉死的冤魂在向你哭泣!
“王妃,你怎麼了,你臉色好難看!”卉兒一聲驚呼,扶緊了冰雲。其實她有點辭不達意,冰雲這張臉已經夠難看,是看不出什麼變化來的,卉兒所說的“難看”,只是感覺她情緒不對而已。
“我沒事,說了出門在外稱我‘小姐’,”冰雲深吸一口氣,已冷靜下去,“卉兒,你千萬記着,等會不管我說什麼,沐臨風有什麼反應,你都不可以多嘴,聽到沒有?”
想起沐臨風之前的種種怪異之處,卉兒撇撇嘴,“奴婢知道了,沐護衛好奇怪,奴婢瞧着都害怕。”
我也害怕。冰雲苦笑,瞥見沐臨風已經寄存了馬車回來,便招呼一聲,“走吧,進去看看。”
沐臨風幾不可見地哆嗦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但還是閉緊了脣,默默地跟了上去。
此時正是一天裡最爲熱鬧的時候,街道兩旁擺滿了各式小攤,叫賣聲各具特色,若是仔細,也頗有些意思。
冰雲緩步走在青石路上,仔細而不着痕跡地打量着來往的人。
比起月宛國,他們的裝束顯得更爲樸素、簡單,女子大都頭戴紗巾,以阻擋來自沙漠邊緣的風沙侵襲。如此清新的裝束使得他們看上去也親切、溫和得多,來往的人都對冰雲他們三個明顯的異鄉客露出友好的笑容,讓人不自覺地放鬆下來。
“他們好像很歡迎我們呢。”卉兒咧着嘴樂,被一陣一陣食物的香味誘惑得直咂嘴,食慾大增。
“是啊,他們看起來很快樂。”冰雲有意無意斜了沐臨風一眼,意有所指。
沐臨風哼了一
聲,滿臉的不服氣,當然,因爲他是烏離國人,十歲之前一直住在這裡,所以對他來說,這些人當然給他一種冰雲和卉兒所體會不到的、如同親人般的感覺。
憑着記憶,他向着東南方向一路走去,尋找着什麼。
卉兒雖滿心詫異,但因記着冰雲先前也言,也就忍着不問,扶着冰雲跟着他過去。
就這樣走走停停,一個時辰後,他們來到一處宅邸,從外面看去雖然比較老舊,但並不顯得破敗,透着幾許詭異的味道。
沐臨風的神情明顯變了,眼睛閃閃發亮,嘴裡唸唸有詞,兩隻手互相揉搓着,想進去又不敢的樣子,魔症了一樣。
卉兒悄悄湊近冰雲,“小姐,沐護衛沒事吧?”感覺他越來越奇怪,好像很不對勁哦。
“我跟你說過什麼,忘了嗎?”冰雲白了卉兒一眼,小聲提醒。看沐臨風的反應,這裡必定對他有某種重要意義,可千萬別刺激他。
卉兒做恍然狀,自己捂嘴,表示不會多說。
沐臨風卻似沒聽到他們的話,在門口站了一會兒之後,上臺階推門。
“沐臨風!”冰雲一急,脫口叫住他,見他回頭,又期期艾艾不知道說什麼,“你、你不敲門嗎?”
沐臨風眼神略有些迷茫,“回自己家還要敲門?”
什麼?
冰雲和卉兒同時吃了一驚,微張着口,說不出話來:這、這裡是沐臨風的家?
“哦,是屬下疏忽了,”沐臨風這纔回過神來,白着臉笑了一下,“這裡是屬下在烏離國的家,也是烏離國皇上當年賜給屬下家人的宅子,屬下忘了告訴小姐了。”
“是、是嗎?”冰雲有點驚魂未定,“那、那你都十幾年不曾回來了,這裡沒有別人住嗎?”真虧得當年才十歲的沐臨風居然有此記憶,能夠在今天找回這裡。
沐臨風搖了搖頭,眼神複雜,“沒有外人,自從屬下離開去陪伴小姐,就一直是屬下的朋友楊子默守在這裡。”想了想,他又加上一句,“子默的父親跟屬下的父親是結拜兄弟。”
原來如此。冰雲微一點頭,“你的意思,你朋友這麼多年一直守在這裡,等你回來?”
沐臨風盯着冰雲的臉,一字一字道,“是等公主你回來。”
別跟我提“公主”兩個字,我聽着就身上泛冷。情知又提到了兩人之間的敏感話題,冰雲除了暗暗苦笑,別無他法,趕緊打岔道,“那楊公子在不在,可別白跑一趟。”
“會在的,走也走不遠,”沐臨風轉身推門進去,“公主,走吧。”
冰雲無奈,也不強求他改變這個稱謂,與卉兒一道跟了進去。
宅子裡面佈置也很簡單,院子裡沒什麼擺設,四周也靜悄悄的,沒有什麼人氣。
不知怎麼的,冰雲有種很詭異的感覺,彷彿這裡的一切都跟自己格格不入,她更無法想像,自己居然曾經是這片土地上最尊貴的皇室公主!如果時光倒退到十幾年前,她站在大殿,俯視着她的朝臣和子民,又會是怎樣的一幅景象?
思緒煩亂間,沐臨風已經一路到了前廳,左右看了看,便揚聲道,“楊大哥,我回來了!”
他本就內力深厚,這一下放開了叫,聲音更是綿延不絕地擴散出去,一波一波,
彷彿永無休止。
不多時,這沉靜如湖的院子仿如被投入一塊大石,起了一陣波動,後院響起騰騰的腳步聲,幾個人一起衝了過來,“是、是二弟嗎?”
果然在。冰雲心下莫名地寬了寬,定睛看去,一名三十歲上下的男子,麪皮微黑,濃眉大眼,四方臉龐,很忠厚的樣子;他身後是一名跟他差不多年紀的女子,長得挺秀氣,身邊跟了兩個五、六歲的男娃娃,一般兒高,臉樣兒也差不多,一左一右揪了女子的衣角,好奇地看過來,很討人喜。
“楊大哥!”沐臨風一直平靜如死水的臉上終於現出激動之色,有些踉蹌地奔過去,一把抱住男子,激動莫名,“是我,我回來了,我回來了!”
男子,也就是楊子默更是熱淚盈眶,用力抱緊了他,“二弟,我真不敢相信!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看着他們兄弟重逢,冰雲也很是激動,便安靜地站在一邊,讓他們先敘一敘別情再說。
楊子默一時沒有注意到冰雲,扶起沐臨風,豪爽一笑,“二弟,咱們兄弟重逢,是天大的喜事,男子漢大丈夫,就該痛痛快快喝一場,好好慶祝慶祝,哭個什麼勁兒!來,給你介紹,”他拉過身邊的女人和孩子,“這是你嫂子素蕊,這兩個是你侄子,雙生子來的,你也知道,我是粗人,也沒給他們起正經名字,就大寶、小寶叫着,一直到現在,哈哈!”
看着他大大咧咧、沒心肺的樣,冰雲也覺得好笑,便抿脣樂,沒有言語。
素蕊一看便是溫柔賢淑之人,向着沐臨風道了個萬福,“叔叔好。”
沐臨風趕緊一扶,臉上一熱,“嫂嫂不必多禮,也跟大哥一樣,叫‘二弟’便好,不必客氣。”
素蕊一笑,讓兩個孩子叫了“叔叔”,擡頭看到安靜站在一邊的冰雲,便道,“這位姑娘可是二弟的夫人嗎?”雖說冰雲貌醜,可她卻絲毫沒有輕視或者嘲笑之意,讓人很願意親近。
冰雲一笑搖頭,解釋道,“夫人誤會了,我不是。”
“不好意思,”素蕊臉上一紅,“是我唐突了,不知你是——”
“嫂嫂,她便是雲鏡公主之女。”沐臨風神情一凝,鄭重介紹。
哦?
楊子默夫婦同時一驚:雲鏡公主之女?難道這位就是之前東域大陸一直傳頌的那位大敗夜彌國,身系寶藏秘密的月宛國寰王妃安陵冰雲?
“當真?”楊子默煞白了臉,神情更是驚疑不定,彷彿不敢接受這樣的事實一樣。
“是,”沐臨風重重點頭,眼底隱興奮之色,“楊大哥,公主回來了,咱們出頭的日子,就要到了!”
“哦,”楊子默卻並沒有像沐臨風一樣高興,相反,他匆匆看了冰雲一眼,眼神也是帶着防備和疏離的,“這個嗎,這個先不急,公主遠來辛苦,還是先進去休息一下,稍後再說。”
說罷也不容沐臨風拒絕,便吩咐素蕊,“你帶公主去廂房休息,我與二弟好好敘敘。”
“好,”素蕊點頭,也不多問,恭敬地道,“公主請。”
冰雲冷眼旁觀,心中已約略有數,但也不急着說破,便微一欠身,淡然道,“有勞。”
“不敢。”素蕊命下人將兩個孩子帶下去玩,自己則領着冰雲去了廂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