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好一會,都不再有人出聲,大殿上陷入死一樣的寂靜之中。
少頃,左相忽地一笑,向上一拱手,“太子殿下沒有話要說嗎?臣能做的可都做了,衆位大人對此有疑慮,臣人微言輕,恐怕做不了他們的主。”
你做不了主?你連父皇都敢害,敢給我和母后下毒,還有什麼事是你不敢做的?
一旁靜立的太子臉容冷峻,上前兩步,森然道,“父皇病重,本宮依祖制登基,有何不妥?”說罷,他冷目一掃安陵軒鶴,那目光竟是帶了殺氣的。
安陵軒鶴心猛地一沉,強自鎮定,“太子殿下息怒,臣等不是有意冒犯,只是皇上久未露面,不免惹人疑忌,沒有皇上旨意,太子殿下就登基,此事終究是不妥,太子殿下以爲呢?”
他這番話算是說到了羣臣臉上,羣臣也都紛紛附和,點頭同意:
“是啊是啊,皇上到底得了什麼病,難道召見我們一次,說清楚是什麼事還不行嗎?”
“對啊,前一陣子皇上明明安好,也從未聽太醫說起皇上有何不妥,這病纔會來的如此蹊蹺?”
“是哪位太醫在替皇上診治,不如將他叫來一問究竟,可好?”
太子負手而立,面色冷然,暗裡嘲諷地冷笑:賀蘭翔,你真以爲自己可以一手遮天?今天就讓你知道,這朝中還不到你一個人說了算的地步!
眼看羣臣臉上的疑慮越來越明顯,人心也越來越不穩,左相着實有些慌了,更覺得自己先前將事情想像得太簡單,而太子卻事不關己一樣地作壁上觀,他惱怒地瞪了太子一眼,清了清嗓子道,“諸位大人,稍安勿躁!先前的確是太醫吩咐,不得打擾皇上休養,既然衆位大人非要見了皇上旨意,才肯扶持太子殿下繼位,也罷,我這便去向皇上主旨,再擇吉日擁太子殿下登基如何?”
他既如此說,羣臣也沒了意見,不管怎麼樣,先等等看左相是不是真能拿到皇上旨意,到時候再說。
待羣臣散去,大殿上只剩下左相父子和太子三個人,左相忽地大罵,“一羣不知死活的老東西,早晚把你們全都殺光!”
“你就算想獨攬朝政,也不必把他們都殺光,你就不怕天理循環,報應當頭?”太子滿眼譏諷,神情不屑。
左相越發惱羞成怒,“太子殿下何必對我冷嘲熱諷,羣臣反對你登基,足見你根本不得人心,有什麼好得意的!”
“本宮原也沒想此時登基,是你硬要逆天而行,怨得了誰,”太子冷笑一聲,“再說,羣臣何以會反對本宮,你難道想不出?”
左相氣息一窒,忽然靈機一觸,眼睛亮了起來,“東丹寒嘯?”
是了,之前最得皇上寵愛的皇子就是東丹寒嘯,太子雖是國之儲君,但羣臣心裡都清楚,皇上其實有心易儲,只是沒有挑到太子的錯處而已。
如果此次皇上病重是真,那羣臣當然希望登基的是寰王,也算是衆望所歸,太子此人天性涼薄,不好相與,兩相比較之下,他們存了什麼樣的念想,還不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嗎?
你還不算太笨。
太子淡然瞄了他一眼,“依本宮之見,沒有父皇的旨意,羣臣是不會鬆口的,你還是不要枉費心機的好。”
左相獰笑一聲,“不過是皇上的一道聖旨,有何難?太子殿下等着看好了,我自會讓羣臣說不出半個不字!”
太子心中忽地一跳,有種很不好的預感,“你要對父皇怎樣?”
說起來自從落到左相手上,他也已經很久沒有見到父皇,更不知道父皇如何了,可別遭了左相毒手纔好。
“怎麼,太子殿下還會關心皇上的死活?”像是發現了什麼好玩的事一樣,左相哈哈大笑兩聲,“皇上只寵寰王,視你如無物,你的心倒是寬,居然不計較,嗯?”
太子淡然道,“本宮與父皇之間的事,輪不到你多問!賀蘭翔,本宮警告你,不準傷害父皇的性命,否則本宮絕不會放過你!”
“等太子殿下有本事要我的命,再來發狠吧,”左相絲毫不懼,揮手命兩名死士將太子帶下去,轉過臉道,“俊兒,東丹天極可答應與我們合作了?”
“怎可能,”賀蘭奇俊搖頭,“怎麼說都是一國之君,不等到苦頭吃夠,萬念俱灰之時怎可能死心。不過無妨,他早晚會低頭,而且我倒是很想看看,若是皇上知道太子與我們聯手,會有何反應。”
左相亦想到這一點,越發笑得欠扁,“那必定有趣極了,不去看看怎麼行。”
出了太極殿,太子在兩名死士押送之下去往宜寧宮,路上與東丹寒凌不期而遇。
“太子哥哥。”儘管兄弟之間一向不怎麼熱絡,但東丹寒凌還是很恭敬地行禮,跟着奇怪地道,“這兩人是誰?”穿着打扮不像宮中侍衛,大白天的還蒙着口鼻,這是唱的哪一齣?
感覺到兩名死士已經慢慢抽出兵刃,太子心中大急,不着痕跡地上前兩步,擋在東丹寒凌身前,淡然道,“是本宮的手下,沒什麼,你是要去往何處?”邊問話邊使了個眼色,意義不明。
東丹寒凌畢竟年幼,一直受三哥照顧,一時之間哪裡想到那麼多,可太子的表情太過……詭異,他再笨也意識到有些不妥,遲疑地道,“我、我去給父皇母妃請安,可、可被攔下了,我正想着去找太子哥哥問問的,怎麼了?”
他還不曾封王,自然不用上朝,這些日子朝堂之上發生的事他是一概不知,只知道三哥和三嫂都不知去了哪裡,父皇母妃一起病了,不能見外人,他都快急死了。
“沒事,父皇和煙貴妃的病是會傳染的,所以太醫不允外人打擾,”太子拍拍他的肩膀,看似無意地做了個手勢,“你回去吧,待父皇病好了,自會召見你。”
東丹寒凌瞪了瞪眼,明顯是還想問,“太子哥哥,但是我……”
“你敢不聽本宮的話?”太子臉一沉,狠掐了他肩膀一下,“待本宮奏明父皇,治你的罪!還不快回去!”
東丹寒凌吃痛,好不委屈,眼淚都要流下來的樣子,“是,太子哥哥。”說罷捂着肩膀,一邊生氣地踢着地上的石子,一邊回華庭宮去。
其中一名死士忍不住譏笑一聲,“白癡。”
另一名只是冷哼了一聲,沒有接話。
見他二人不曾起疑,太子也放下心來,若無其事道,“他本就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理會他作甚。”
轉過一個彎,估摸着離開了他們的視線,東丹寒凌快速掩身到假山後,再伸出頭來仔細觀望。果然見那兩個奇怪的人在太子肩上猛推了一下,大概是嫌他走的慢之類,而太子居然沒有反抗,聽話地加快了步子。
只是這一點,已經讓東丹寒凌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整個皇宮之中,除了父皇和月皇后之外,太子根本從來不受任何壓制,今日這是怎麼了?
放方纔太子向他暗使眼色,還打了個只有他們兄弟纔會認得的手勢:危險,快走!難道他之前的擔憂是對的,宮中發生了大事,而且還把所有人都牽扯進去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他越想越急,越想越怕,完全失了主張,“三哥,三嫂,你們到底去了哪裡,怎麼還不回來?”
要是他們在就好了,也省得他一個人,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也許,應該先想辦法見到父皇母妃,看到底發生了何事?可剛纔太子哥哥已經暗示他,父皇母妃都出了事,他是見不到的,硬來的話,只會招來敵人毒手。
那該怎麼辦?
原地轉了好幾圈之後,他眼睛一亮,“對了!我應該先去找三哥三嫂回來,有他們在,一定會有辦法!”主意打定,他立刻只衝衝地返回華庭宮,找機會離開不提。
回到宜寧宮,太子姿態優雅地坐下去,不急不躁。
“見到皇上了?”月皇后微有些詫異,今日早朝左相就會把推太子登基之事說出來,遭到羣臣反對是必然的,也許太子還會受他們責難也說不定。可如今一見,太子卻似乎很高興,莫非事情有了轉機?
“不曾,”太子搖首,“賀蘭翔怎麼可能讓兒臣見父皇,兒臣不過在回來路上見到了四弟。”
“那有何值得高興的,”月皇后深不以爲然,“一個半大娃娃而已。”
說起來也真是,東丹寒凌比東丹寒嘯還小了好幾歲,比起太子就更像個沒長大的孩子。宮中發生這麼大的事,他還後知後覺,就算知道發生了什麼,又能幫上什麼忙。
“四弟自然不成氣候,可他不是有個很成氣候的三哥嗎,”太子陰陽怪氣,“而且三弟這麼久不回宮,肯定已經跟安陵冰雲湊到一處,也必然已經猜到京中有變,所以才遲遲未見行動。”
他們自然是要顧忌到皇上和煙貴妃的安危,何況東丹寒嘯離宮時,左相還沒有反叛,很多事越來越複雜,已經不是誰輸誰贏的問題了。
“如果是他和安陵冰雲,就更糟糕,”月皇后臉有薄怒,不知道自己孩兒在高興些什麼,“若寰王知道你我與左相同流合污,謀害皇上,能饒了我們?”
太子摸了下鼻子,神情剎那變得決絕,“兒臣寧可死在自己人手裡,也不要左相那王八蛋碰兒臣一根手指頭!”
月皇后微震,似是看出他的用心,臉色忽地發白:難道不論怎樣,他們母子都逃不過一死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