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東丹寒嘯帶了一隊影衛快速追來,羽林軍緊隨其後,從他暴怒與焦急交織的臉上,今日與梅少容之戰,不死不休。
被梅少容迫着退守到一處山洞,冰雲有些膽顫心驚地向下看了一眼,深不見底的斷崖下雲霧繚繞,佈滿荊棘藤蔓,想要離開斷崖,這山洞是唯一的出口,如此情形之下,她腦中陡然現出一句話: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洞口外的斜坡人影綽綽,應是東丹寒嘯所帶人馬無疑。
“侯爺,你們是打算在這裡死守?”冰雲回頭,眸子裡是深深的無奈。羌若國的那些舊部應該都已經撤離,連豐羽豐翼都不見了蹤影,真不知道梅少容還在堅持些什麼。
莫非,他到現在還是不肯放棄救出自己的父皇母妃嗎?
梅少容臉色泛白,似乎知道如今已是窮途末路,“我只要父皇母妃。”
果然如此。冰雲暗暗苦笑,幾次都想說出實情,卻又實在張不開口。
大豹領着幾個人出去轉了一圈,回來時一臉憤恨,“沒有其他出路,太子殿下,怎麼辦?”
梅少容一一看過他們的臉,都是一羣熱血忠腸的漢子,何苦爲了他,葬身此地!“你們走,走得一個是一個!”
“那太子殿下呢!”大豹急得滿臉通紅,“如果殿下不走,屬下等走了有什麼意義!”
“留在這裡,只有死路一條!”梅少容眼含煞氣,咬牙道,“我要救父皇母妃,那是我的事,與你們何干?!”
“太子殿下——”
“走啊!”梅少容厲聲吼,陡得一掌拍出,“不走的就死在我掌下,總好過落在寰王手裡,死無葬身之地!”
他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屬下誓死追隨大殿下!”
“你們——”梅少容怒極,翻腕亮刀,指向自己心口,“好,那就現在一起死!”
“太子殿下!”所有人轟然驚呼,想上前,但不敢,“太子殿下不可!”
“走啊!”梅少容後退一步,刀尖已刺入肌膚之中,一點鮮紅在他白色衣襟上慢慢氤氳開來。
大豹咬牙,眼裡現出死灰色。從夏家一案出現漏洞開始,他就覺得情形不妙,加上後來梅少容處處拖延,事情越來越糟,會有今日局面,一點都不奇怪。
可是他,包括所有兄弟,他們始終不明白,太子殿下到底想怎麼樣,更不明白爲什麼在明知道已經暴露身份的情況之下,還要留在這裡,這分明就是找死!
“快走,等我脫身,會去找你們!”梅少容急促地喘息一聲,“否則你們留下,也是拖累我!”
這話比什麼都好使,大豹等人互視一眼,情勢逼人,也顧不上多想,“太子殿下保重!”
二十幾個人無一例外地向梅少容行跪拜之禮,而後紛紛繞向山洞後面,轉眼消失在密密的叢林中。
冰雲靜靜看着他們離開,幽幽開口,“他們就這樣走了嗎?”
那麼,一直以來的追隨又算什麼,他們想要的又是什麼?復國就像一個夢,夢醒了,一切都成了過煙雲煙,留不住的。
“不走又能怎樣,我並非一個值得他們追隨的主子,”梅少容緩緩坐下來,壓住了心口的傷,“他們其實早就看出來,我志不在復國。”
冰雲一驚,繼而釋然,怪
不得他們在這最後關頭會舍梅少容而去,原來早已失望了吧。“那你呢,打算怎麼做?”
“如果救不出父皇母后,我唯死而已。”說出這話時,梅少容淡然而從容。其實也是,一個早就抱了必死之心的人,還有什麼好怕的。
冰雲嘆息,“侯爺,你收手吧,別再執着,沒用的。”
梅少容只是冷笑一聲,並不答,事到如今,多說無益。
冰雲挫敗地將下巴放在膝蓋上,耳聽得外面悉悉簌簌之聲不絕於耳,相信影衛很快就能找到這裡,可要怎麼才能讓梅少容放棄?
問題是,放棄就等於束手就擒,就等於要死,在沒有救出父皇母妃之前,梅少容會甘心嗎?
“侯爺,”冰雲突然叫,“那晚去華陽宮挾持我的人,是你吧?”
梅少容脣一抿,“是。”還被她以金釵傷了手臂,他也沒想否認。
“那金釵就是在侯爺手上了?”冰雲笑笑,臉上的青色斑塊以不自然地角度扭曲着,“我其實不是要還給侯爺,只是一個意外,那侯爺對我的承諾,可還算數?”
梅少容臉色一變,閉緊了脣。
“侯爺不說話,那就是還算數了,”冰雲看着他的臉,認真地道,“侯爺,你向父皇請罪吧,我會向父皇求情,讓你……跟你的父皇母妃見面的。”
也許是一把骨灰,也許是一塊牌位,或者是一座墓碑,總會見到的。
梅少容臉色一變,“當真?!”
他已別無所求,只爲一償夙願,如果能夠完成,他不在乎是以何種方式。
冰雲實在不忍心看他澄澈的眸子,下意識地躲避着他的視線,“我、我會向父皇求情,讓你、讓你完成心願的。”
梅少容“忽”一下站起來,驚喜莫名,“你終於答應我了嗎?我——”
“梅少容,本王知道在,快些出來!”東丹寒嘯清冷而含了焦急的聲音響起,“你若傷了王妃,本王絕不饒你!”
冰雲原本吃了一驚,一聽這話,心中感動莫名,“王爺?原來他、他是在乎我的,他——”
“他本來就在乎你,只是有些事他也無可奈何,”梅少容突然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臉上笑容也變得詭異,一把掐住她的肩,“我們出去。”
肩膀上疼得像是要裂開,冰雲皺眉掙扎,“放開!侯爺,你不是應答過我,會收手的嗎?”
“我答應你了嗎?”梅少容挑眉,帶着她出現在洞口,“什麼時候的事?”
“你——”
斜坡下站了一隊戴了面具的影衛,東丹寒嘯就站在人前,一見他們現身,錯步就要上前。
“站住,”梅少容冷聲喝止,“再上前一步,我殺了她。”
投鼠忌器,東丹寒嘯暗暗咬牙,停在原地,“梅少容,你逃不掉的,束手就擒吧。”
影衛和羽林軍已經包圍了這片竹林,他們個個都是好手,縱使十個梅少容,也是插翅難飛。
“我若想逃,就不會留到現在,”梅少容手上使力,要捏碎掌中人的肩一般,“若想她活,就答應我的條件,否則你們一起死。”
冰雲痛極,嘴角都要歪到耳後,可還是強硬地挺着背,“王爺,別動手,你聽我說——”
梅少容再使兩分力,令她消聲,“沒什
麼好說的,王爺只要答應我,放我父皇母妃回來,我就放了王妃,解了你的毒,如何?”
東丹寒嘯冷笑,“那你犯下的案呢,那些無辜枉死的人呢,怎麼算?”
“我給他們償命。”
東丹寒嘯一愣,“你?”
“事情都是我做的,我認,”梅少容一揚眉,“我父皇母妃已不會對月宛國造成任何威脅,就請王爺和皇上放他們一條生路,我來承擔一切罪責,你們也不吃虧,不是嗎?”
東丹寒嘯搖頭,冷酷而決絕,“沒你說的那麼簡單!梅少容,快放了王妃,跟本王回去見父皇,是非自有公斷。”
梅少容沉沉嘆息一聲,緩緩後退,“這樣說來,是沒得商量了?很好,很好。”
“梅少容!”東丹寒嘯厲喝,飄身追上,“放了王妃,聽到沒有?!”
梅少容不答,帶着冰雲急速向山洞後面退去。山洞後,就是萬丈懸崖,別說人跡罕至,連鳥獸都少有。
他們一動,影衛也立刻散開成半圓狀,不急不徐地逼近。
“別逼急了他!”東丹寒嘯揚手,眼神狠厲,“沒有本王命令,誰都不許妄動!”
影衛齊齊施禮,意即明白,而後與東丹寒嘯保持着距離,伺機而動。
冰雲被迫跟着梅少容的腳步,眼前煙霧越來越濃,她的心也越來越緊縮,幾乎透不過氣來。“侯爺,別這樣,總有辦法解決的,別這樣!”
“閉嘴!”梅少容扣緊她的肩,反手抽出腰間短刀,“再多說一個字,我先殺了你!”
說話間東丹寒嘯已逼近,不自覺地放柔了聲音,耐心勸說,“梅少容,只要你放了王妃,本王會向父皇替你求情,讓你見父皇母妃,如何?”雖然這般時候騙梅少容有違他做人的原則,但冰雲隨時可能會死在梅少容手上,少不得也要做一回小人了。
梅少容神情一震,“你也這麼說?是真是假?”
寰王跟王妃真是夫妻一心呢,說出來的話都一模一樣。
東丹寒嘯下意識地看了冰雲一眼,點頭,“是真的。”
人已死,見不見的也沒有什麼意義,只要將梅少容擒住,此事就能了結,也可解了京城富商的恐慌,其他的都不算什麼。
但冰雲卻在瞬間明白,東丹寒嘯打的什麼主意!儘管她怒,卻也知道東丹寒嘯是爲了救她,這樣做也無可厚非,可是,她怎忍心看梅少容落在父皇手裡,不會有好下場的!
顯然梅少容在猶豫,因爲與東丹寒嘯從小一起長大,他了解這個寰王說一不二、正直無私的性子,手上漸漸鬆了勁。
冰雲心知不妙,眼看東丹寒嘯已準備做最後一擊,她顧不上許多,搶着道,“是啊,侯爺,王爺從來說話算話,只要你認罪,我跟王爺都會替你向皇上求情,讓你接父皇母妃回去,好生厚葬的!”
厚葬?
厚葬!
梅少容身心狂震,驚怒之下,他一把掐上冰雲咽喉,“你說什麼!你說什麼!”
東丹寒嘯氣極,真恨不得縫住冰雲的嘴!這般緊要關頭,你怎能說出此事,這不是把自己推上絕路嗎?“梅少容,住手!”
“別過來!”梅少容臉容已扭曲,眼裡是駭人的殺機,“把話說清楚,我父皇母妃怎麼了,怎麼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