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一身的肉香,老遠便聞到了,卻非要跟我說公主餓得很。真不知是我在耍公主還是公主在耍我?”宣十度說着,連眼皮都沒有擡一下。
阮朱琪忍無可忍,指着宣十度大吼一聲:“高緯,本宮究竟做了什麼,這麼不招你待見!”
這一聲吼很快便引起了周圍一羣人的注意,雖是礙於阮朱琪的特殊身份,四周的好事者們都不敢明目張膽地圍觀,但竊竊私語的聲音還是一點一點傳進了阮朱琪的耳朵裡。
“聽說長公主一直對安樂候糾纏不休呢!”
“可不是嘛!看那安樂候的模樣長得還真俊俏,難怪長公主喜歡!”
“依我看啊,長公主已過了二十歲了,怕是想仗着自己的身份強行要讓安樂候做駙馬吧!”
“我聽說安樂候比長公主小!”
“嗯嗯嗯!確實比長公主小!”
“這不是老黃牛吃嫩草嗎?”
“噓……小點兒聲!”
……
一句句難聽的話傳進阮朱琪的耳朵裡,阮朱琪聽着聽着,忽地鼻頭一酸,聲音有些哽咽地問道:“高緯,是不是無論我做什麼,在你看來都是多餘的?甚至說,是你無法理解的行爲?”
宣十度認真地想了想,道:“公主的行爲舉止確實異於常人,我不能理解也應該是正常的。”
阮朱琪苦笑,繼續說道:“你若是嫌我煩,可以直說,我以後便不會再糾纏你了。”
宣十度眉頭微微皺起,思索片刻說道:“長公主確實有可以在跟我走近的趨勢,但也不是特別煩人。”
“本宮明白了!”阮朱琪暗自將指甲掐進肉裡,強忍着即將掉落的眼淚,道,“多謝安樂候給本宮留了情面。從今後,本宮再不會煩擾安樂候了!”
即便心裡很難受,在這種時候,阮朱琪依舊選擇了高揚着下巴,轉過身去,冷冷地掃了一眼偷瞄過來的好事者。好事者紛紛驚慌了一下,很快便識趣的消失在阮朱琪面前。
“那麼從今起,我的目的便只是保你安好。宣十度,你不願記起,便算了吧!”阮朱琪心中默唸,眼淚幾乎就要不受控制地流了出來,腳步沉重地慢慢往自己的帳篷走去。
第二日阮文邕那邊傳來消息,說是鹿羣忽地跑到了十里開外,今日怕是狩獵不成了。爲了不讓阮朱琪覺得無聊,阮文邕特地在晚上安排了幾齣歌舞,讓百官熱熱鬧鬧地湊過來,哄着阮朱琪。
“絮兒覺得,這突厥女子的舞技如何?”阮朱琪和阿史那相遇的前因後果,齊東一個細節都不落下地彙報給了阮文邕。阮朱琪向來對新奇的事物好奇,這一點阮文邕很是瞭解,是以特意叫阿史那安排了眼前這支舞蹈。
阿史那眼裡也有些在期待着阮朱琪肯定的回答,熟料等了良久,阮朱琪只是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沒有對阮文邕做出任何迴應。
“絮兒?絮兒?”阮文邕連續喊了好幾聲,直到北溟在阮朱琪身後輕輕推了她一把,阮朱琪這才茫然地看向阮文邕:“啊?四叔方纔在喚我嗎?”
“朕問你可還喜歡這支突厥舞蹈?想什麼去了,竟那麼出神?”阮文邕的聲音很是溫和,阿史那雖昨日已見識到了阮文邕對阮朱琪的溫和,但依舊不能在看見阮文邕這種變化的時候壓制住好奇之心。
“嗯,很好!很好!”阮朱琪隨意地回答着,方纔都歌舞了些什麼,她卻並不知道。
賽雪帶着一批突厥舞女退下,另一波伶人正準備上去接場的時候,阮文邕卻拍拍手示意停止歌舞。百官正看到興頭上,一下子都不解地將目光投向了阮文邕。
阮文邕自是不理會這些無關緊要的人,他向阮朱琪問道:“絮兒可是累了?要不要回去歇息着?”
阮朱琪剛想說聲“好”便離席,目光忽地就注意到了宣十度略帶期待地看着還未上場的那批伶人的眼神,心道若是自己走了,阮文邕怕是要將這宴會散了的。便說道:“我不累,四叔讓他們繼續吧,我還沒看夠呢!”
阮文邕點點頭,伶人們如大喜臨門一般,紛紛涌到場中間,盡力展現出自己最美的舞姿。阮朱琪的眼神卻不在這羣伶人身上停留,飄忽着飄忽着便定格到了宣十度的臉上。
他在專注地看歌舞,一臉享受的表情。阮朱琪淡淡一笑,抿了一小口酒,酒水的辛辣在嘴裡化成了苦澀,一點一點彌散進阮朱琪的心裡。“真難喝!”阮朱琪喃喃說着,隨即又灌了一大杯。
不到一刻鐘,阮朱琪便覺得胃裡有些燒灼感,漸漸地連臉上也熱了起來。眼中的那個人還在欣賞着歌舞,阮朱琪忽地很想走過去問一問,這場歌舞究竟有什麼好看的?
可是她不能,她說過不會再去糾纏他了。不,是他嫌棄她的糾纏。糾纏?她回來之後所做的一切在他眼裡都是一些無謂的糾纏,就像那些聚在安樂候府門口的少女們期待着見宣十度一面一樣,在宣十度看來,阮朱琪不過也是那一羣煩人的女子中的一個,或者說是最討厭的一個。
“朕記得絮兒十五歲的時候,在大哥的壽宴上跳過一支舞,朕一直覺得天底下沒有誰的舞姿能跟當年絮兒的相比了!”阮文邕眼中含笑看向阮朱琪。
“四叔說笑了,那支舞是瑛姐姐教的。絮兒不過是個半吊子的徒弟,論舞姿,根本就登不上大雅之堂。”阮朱琪淡淡地回答着,似是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一般。
阮文邕正欲換個話題,宣十度這時候卻忽然說道:“長公主此言過矣!長公主的舞姿雖是有些美中不足,但在微臣看來,長公主與生俱來的天家貴氣,卻是別的女子比不得的!那夜微臣妄言了幾句,還望長公主莫要介懷!”說着,宣十度起身對着阮朱琪長作一揖。
阮文邕端着酒杯的手忽然抖了一下,有幾滴酒水灑在了阮文邕的衣服上。這一舉極爲細微,唯有何泉一個因站得離阮文邕最近纔看見了。何泉欲上前擦去阮文邕身上的酒漬,還沒上前便被阮文邕冷冷掃了一眼,立刻站在原地不敢動彈。
“絮兒還單獨爲安樂候舞過一次嗎?”阮文邕努力剋制着自己的語氣,儘量讓阮朱琪聽不出他話裡的不悅,然他臉上僵硬的肌肉已然將這種刻意暴露無遺。
阮朱琪果真沒聽出阮文邕話裡的異樣,隨意地答道:“不過是夜裡睡不着,無聊的時候自己玩了一下,因安樂候府跟長公主府相連,便被安樂候看見了,還好生取笑了我一番。”
“咦?”宣十度很是驚訝,道,“公主怎地在陛下面前說謊?不是公主特意邀我前去,說是要準備一支獨舞,欲獻於邕皇明年的壽辰上的嗎?”
“是嗎,絮兒?”阮文邕一看阮朱琪這幅樣子,心裡便明白了,嘴角瞬間垮了下來。
“他胡說八道,絮兒不善歌舞,怎麼會準備一支舞要獻在四叔的壽宴上呢?這不是自取其辱嗎?”阮朱琪矢口否認,她再也不想跳那支舞了,是以不想讓阮文邕有機會讓她再跳一遍。
柳玥在一邊聽着這些對話,心裡瞬間亮堂起來,故意捂着嘴笑道:“瑛妹原來爲長公主設計的那支舞是舞給父親看的,長公主若是要挑給別人看,就得讓瑛妹再設計一個!”柳玥一邊說着,一邊用奇異的眼神在宣十度和阮朱琪之間看來看去。
再糊塗的人聽了柳玥這話,看着她這些小動作也明白了各中道理。心思玲瓏的百官怎會不明白阮朱琪跳舞的意圖呢?一個膽大的言官便瞅準了這個“機會”,上前對阮文邕奏報道:“陛下,依微臣看來,這安樂候與長公主真似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陛下何不成人之美,也好成就一段佳話。”
阮文邕臉色青黑,拳頭緊握,等着阮朱琪的迴應。阮朱琪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話,宣十度便站了起來,說道:“陛下!微臣已是有妻室的人,豈可委屈了長公主!再者,微臣對亡妻念念不忘,是斷然不會接受別的女子的!”
四下一陣譁然聲:安樂候竟當衆拒絕了長公主!
“嘭”地一聲,阮朱琪和阮文邕竟動作一致地拍案而起。“本宮的事情,不勞大人費心!”語畢,阮朱琪揚長而去。
“公主金枝玉葉,終生大事豈能被你們這般兒戲地對待!何泉!把他拖下去,重打八十大板!”阮文邕又轉而看向宣十度,冷冷道,“安樂候以後說話的時候,最好給朕想清楚自己是什麼身份!”
阮文邕黑着一張臉追在阮朱琪身後,宴席一下子不歡而散,想要投機取巧的言官也被武士無情地拖去行了刑。一時間人心惶惶,嚴重者對於“長公主”三個字都諱莫如深。
一夜過後,上林苑的枯草上結了一層薄薄的霜,清晨打開帳篷的簾子,微風吹來,耳朵瞬間變得有些僵硬。阮朱琪穿好騎裝,掀開簾子欲往集合的地方去,開門便見一個人站在自己的跟前。
柳文栤一臉疲憊,肩頭有些許可疑的白色晶體狀物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