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律光是故意的,阮朱琪心裡很明白。“平身!”宣十度默默握緊了阮朱琪的手,臉上已隱隱有不悅之意。
“爹爹,我想看看芙蕖。”和斛律光的關係已經是無法挽回了,阮朱琪此刻只想看看芙蕖,那個曾經活蹦亂跳的芙蕖,此刻是否真的如他們所說,躺在冰冷的棺木裡?
“皇后娘娘呢?爲何皇后娘娘沒有來?”斛律光沒有直接回復阮朱琪,確實用這種無視阮朱琪的方式回絕着她。他在告訴她,她已不是他女兒了。
宣十度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冷冷道:“今早淑妃聽聞小妹的噩耗,連早膳都咽不下便要往家裡趕。怎麼太傅大人就是這種態度對淑妃的?是不是連朕也不歡迎啊?”
斛律光眼中微動,賀蘭氏聞言,生怕斛律光腦子一熱,又招惹了宣十度,連忙上前說道:“陛下息怒,淑妃娘娘回府,我們……我們自是高興還來不及的,豈有不待見的道理!只是……只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也是芙蕖的姐姐,老爺的意思是……是皇后是不是也該回來看看,送芙蕖一程。”這一番勉強的話說的極是艱難,倒是苦了賀蘭氏這等老實人,一句話中幾處結巴。
阮朱琪一早便從衆人的目光中看出了變化,心裡也不願去爲難這些曾經對自己好的人,便輕輕拉扯了一下宣十度的衣袖,微微搖搖頭示意宣十度就此作罷。“母親說得對,是女兒不曾考慮周到,早上慌慌張張忘了通知小嵐了。勞煩陛下差人傳個口諭,趕緊讓小嵐回來看看吧!”阮朱琪主動服了個軟,宣十度臉上雖是諸多不悅,但也依了阮朱琪。
賀蘭氏和万俟氏再不顧斛律光擺着的臭臉,主動讓出道路給阮朱琪。阮朱琪心裡一緊,手心冒出許多冷汗來,腳步沉重地慢慢靠近棺木。宣十度在一旁扶着她,握緊了阮朱琪的手給她支持和安慰。阮朱琪感覺到手裡的力量,扭過頭對着一臉擔憂的宣十度微微頷首,深吸一口氣,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了棺木旁。
黑色的棺木裡鋪了白白的軟緞,芙蕖還有些稚嫩的小臉蒼白着,雙眼緊閉直挺挺地躺在中間。阮朱琪顫抖着手,指尖劃過芙蕖緊抿的嘴脣,冰涼的。胸口的悶痛慢慢傳來,一點一點地告訴着阮朱琪:芙蕖真的已經不在了!
“芙蕖!芙蕖!是我啊,絮姐姐回來看你了!你別睡了,姐姐帶你出去玩好不好?”阮朱琪搖着芙蕖的胳膊,企圖將她搖醒,或者將自己搖醒,着一定是個夢!芙蕖那麼好,那麼單純,老天怎麼捨得讓她這麼快就死去呢?“芙蕖快起來,姐姐現在說的話連爹爹都不敢不答應的,姐姐保證不管你想去哪裡玩,都沒人敢說你!你快起來吧!”
“絮!”宣十度立刻拉着阮朱琪,遠離了芙蕖的屍身,安慰道,“不要這樣,你這樣,芙蕖會走的不安的。你忘了進來之前答應過朕的嗎?”
一瞬間淚如雨下,阮朱琪終於接受了芙蕖已經身亡的事實,心裡卻是穿心地難受。那個敢愛敢恨的芙蕖,那個總是爲姐姐們着想的芙蕖,那個叉着腰橫眉冷對的芙蕖……現在全都消失了,唯剩下一副冰冷的軀殼。“芙蕖……芙蕖……”阮朱琪撲進宣十度的懷裡,放肆地哭起來。
賀蘭氏和万俟氏一邊看着,一邊自己抹眼淚,末了,兩人互視一眼,走到阮朱琪跟前。賀蘭氏開口勸道:“娘娘快別哭了,傷心對身子不好,娘娘如今身懷有孕,當格外愛惜自己的身子!”
万俟氏也在一旁附和,話語裡的哭腔很是明顯:“就是啊娘娘,娘娘早上沒用膳,不若在府上用一些吧。府裡的廚子都沒換過,不如就做娘娘以前喜歡的那些小菜,配點粥吧。”
阮朱琪心田裡流過一陣暖流,謝過了賀蘭氏和万俟氏之後,在宣十度的陪同下去廂房歇息了。待阮朱琪靜下心來,有些問題漸漸浮上心頭,芙蕖一個人外出究竟遇到了什麼讓她哭着回來,最後還選擇了輕生?阮朱琪欲問宣十度,又想起這些事早上景禮都沒說,想想宣十度可能也不知道。
万俟氏親自端着飯菜上來,擺在阮朱琪面前,賠罪道:“老爺和姐姐都在前廳招呼客人,對陛下和娘娘招待若有不周,還請見諒!”
“姨娘莫要見外了,本宮又不是外人,無需招待的。只是有一事想問姨娘,芙蕖究竟是因何事想不開的?”万俟氏是芙蕖的親生母親,她一定最瞭解事實的真相。
熟料此言一出,万俟氏的臉上忽的出現了憤恨之意,幾番欲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看了看宣十度,又不說了。阮朱琪見狀,只當万俟氏是攝於皇威,不敢隨意說話,便寬慰道:“姨娘但講無妨,雖是陛下在此,但姨娘論理是陛下的長輩,不必過於拘謹。”
万俟氏看向宣十度,只見他微笑着點頭默認了,便放下心來。這一放下心來,心裡的怒火頓時冒了三丈,道:“我的芙蕖真是命苦,爲了去看蘭陵王陵,幾次跟老爺吵架,後面乾脆揹着我們偷偷去。就是昨日,芙蕖回來的路上……”
“閉嘴!”斛律光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廂房內,一聲怒叱,喝止了万俟氏,“陛下和娘娘面前,豈容你胡亂說些瑣碎家事!還不退下!”
“老爺……”万俟氏有些不甘心,道,“可是我們芙蕖……娘娘可以爲芙蕖做主啊!”
“出去!”斛律光狠狠地瞪了万俟氏一眼,万俟氏不敢違背斛律光的意思,只得抹着眼淚跑開了。
“老車管教無方,驚擾了陛下和娘娘,還望陛下和娘娘恕罪。”斛律光淡淡地說道。
“斛律光?你這是什麼意思?芙蕖小姐的死因,竟是這般機密的事情嗎?”宣十度不悅地說道。
“陛下恕罪,芙蕖無狀,學別人私定終身,還想私奔。結果被男方戲弄拋棄,忍不下這口氣所以自尋短見了。都是些家醜,明月不願陛下和娘娘知道而已,還請陛下和娘娘諒解!”斛律光說着,眼睛卻一直飄忽着,不敢同宣十度和阮朱琪對視。
宣十度生氣,欲同斛律光爭論一番,被阮朱琪制止了:“既是關於小妹的名聲之事,應是慎重的,爹爹說的對,當以死者爲大,此事不宜宣揚。只是爹爹可否告知是誰戲弄了小妹,女兒也好爲小妹伸冤啊!”
“此時不勞娘娘費心,明月已處理妥當!”斛律光毫不猶豫地回絕了阮朱琪。
這件事蹊蹺之處太多,即便是再不聰慧的人也知道斛律光在刻意隱瞞着些什麼,故意不讓阮朱琪知道。阮朱琪沒有再追問下去,便敷衍道:“如此甚好,本宮與陛下要歇息片刻,爹爹有事先去忙着吧!”
打發走了斛律光,阮朱琪立刻招來了齊方和齊恕。“去把漣漪給本宮找出來,她是芙蕖的近身侍女,一定知道一些什麼!”齊方和齊恕領命分頭尋找去。
“斛律光這般對你,你還護着他!這芙蕖的死因也不告訴你,還累你自己去查證,何必呢!”宣十度很是反感斛律光對阮朱琪不冷不熱的態度。
阮朱琪心知宣十度此刻心中不悅,便撒嬌道:“知道陛下待臣妾最好了!可是爹爹也有自己的苦衷啊,做女兒的總不能忤逆不孝吧!陛下就行行好,成全一下臣妾的孝心咯!”宣十度心裡暗爽了一會兒,臉上還故意擺出不悅的臉色。阮朱琪淺笑一聲,道:“陛下最心疼臣妾了,臣妾心情不好,難道陛下要板着臉讓臣妾心情更差嗎?”
“唉!拿你沒辦法!”宣十度嘆一口氣,將阮朱琪放在自己腿上,手輕輕地撫上阮朱琪的小腹,“朕這輩子就是被你吃定了啊!不要太勞累,肚裡的孩兒可熬不起!”說着,宣十度用湯匙舀起一勺粥,吹了吹,送到阮朱琪嘴邊,哄道:“吃一點,孩子都餓了!”
阮朱琪勉強嚥了兩口粥,齊方和齊恕就急匆匆地跑了進來。阮朱琪頓時大吃一驚,齊恕的衣服上明顯的幾點血跡,鮮紅的,看樣子是剛剛染上的。“怎麼回事?”阮朱琪急忙問道。
齊恕上前,從懷裡掏出一支斷了的箭,只剩下箭尖的鑄鐵,都是被鮮血染過了的。阮朱琪接到手中仔細一看,只是一隻極爲普通的箭,鑄鐵上任何關於主人的符號都沒有。“到底怎麼了?”阮朱琪百思不得其解。
“屬下們剛剛找到漣漪姑娘,說了還沒兩句話,便有一支箭射過來。屬下們猝不及防,這箭精準地射中了漣漪姑娘的眉心,漣漪姑娘當場斃命。”齊方說着,仍有些心有餘悸,當時他們三人是在一個較隱蔽的院落裡,他同齊恕再三確定過周圍沒有人。這隻箭就這麼出現了,據側應該是從三十丈開外的地方射過來的,這種精準程度,讓齊方覺得很是震驚。
“是斛律光,太上皇登基第一年遊狩的時候,斛律光百米外射死了一隻猛虎,當時也是正中眉心。爲此,斛律光才一舉成名。”宣十度聽完齊方和齊恕的彙報,略一分析便知殺了漣漪的人是斛律光無疑。
“我不明白,爹爹爲什麼要這麼做?”阮朱琪不敢相信這個事實,爲了不讓她知道芙蕖的死因,斛律光竟不惜殺了一個無辜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