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苑離長安城不過十里的距離,阮文邕看着阮朱琪大箱小箱地裝了兩大車行李,不由得取笑道:“絮兒這是打算搬到上林苑去住了嗎?”
“也並無不可啊!”阮朱琪瞟了一眼自己的行李,又看了看阮文邕簡簡單單隻有兩箱的行裝,覺得有些不太好意思,當下在心裡把柳玥罵了一通:這不是故意讓她在阮文邕面前出洋相的嗎!
阮文邕簡單地交代了幾句之後,隊伍便慢慢開始行進了。阮朱琪坐的馬車緊隨阮文邕的馬車之後,但阮朱琪卻一股腦兒地往隊伍的後面看。
最前面是帝王和皇妃,中間是文武百官,北溟早已打聽清楚,宣十度跟在百官的後面。“明明是個侯爺,怎麼跑那麼後面去了?”阮朱琪脖子都看酸了,視野裡除了皇妃們的馬車還是皇妃的馬車,“早知道不讓四叔帶這麼多女人出來了!真討厭!”阮朱琪收回腦袋,活動了一下酸脹着的脖子。
馬車行了不到一里路,便有一身材魁梧之人策馬追至阮朱琪的馬車旁。“微臣黃憲,求見長公主殿下!”
阮朱琪聞聲,示意北溟將簾子拉起,說道:“黃帥找本宮有何事?”早在阮文覺登基的時候,阮朱琪便知道了這個戰功赫赫的黃憲,不過當時黃憲還不是天下兵馬大元帥。
“此番前去上林苑,皇后娘娘也在同行隊伍裡。公主的馬車走在了皇后娘娘的前面,這是僭越,還請公主稍作停頓!”黃憲指了指阮朱琪後方的一輛馬車。
阮朱琪聞言,臉上有些不好意思地微紅了,尷尬道:“多謝黃帥提醒,此番是本宮失誤了!北溟,去跟車伕說一些,讓皇后走到咱們前面!”阮朱琪雖瞧不起阮文邕的那些妃妾,但皇后乃是一國之母的道理,她還是明白的。
“如此,微臣告退了!”
“多事!”阮文邕一聲冷喝傳來,阮朱琪循聲望去,只見阮文邕不知何時從馬車中出來,騎在一匹黑色駿馬上。
“僭越什麼?皇后不過是那突厥人的公主,難道我北周的長公主不比那突厥的公主尊貴嗎?”阮文邕冷冷地盯着阮朱琪的馬伕,弄得馬伕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停了下來。這一停,後面的隊伍就都停了下來。
“陛下,皇后雖曾是突厥公主,但如今是我北周的皇后。試問天底下哪有女子可以比皇后尊貴的?”黃憲是個認死理的人,阮朱琪僭越了就是僭越了。
“黃帥是腦袋暈乎了吧?朕都說了,我北周的長公主纔是天底下最尊貴的人,你難道還有異議?”阮文邕看向黃憲,目光裡的壓力感,連阮朱琪都感覺到了。
“四叔,黃帥說得對,我是應該走在皇后後面的。”阮朱琪不想在這種小事上糾纏太久,再者她也沒興趣同他們討論到底誰更尊貴的問題。
“那麼,你們的意思都是朕錯了?”阮文邕冷冷地問道。
黃憲和阮朱琪都是一驚,連忙跪了下來,齊聲道:“微臣(絮兒)不敢!”黃憲雖是和斛律光一般認死理的人,但還不至於像斛律光一眼,不懂得見風使舵。再說了,這等不關乎國家興亡的小事情,也犯不着讓黃憲跟阮文邕磕上。
“保持現在的隊形,繼續前行!”阮文邕呵斥了一聲,大家很快識趣地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一般,繼續前進。
阮朱琪舒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瞥了阮文邕一眼,心道:“四叔如今可真是喜怒無常了,這麼點兒事也要順着他的意思來!”
阮文邕像是聽到阮朱琪心裡的小不滿似的,扭頭向她這邊看了過來。阮朱琪慌亂了一下,扯着嘴角衝阮文邕勉強笑了笑,算是掩飾。阮文邕沒有深究,只是意味未明地看了阮朱琪好一會兒。
快近黃昏之時,馬車終於停了下來,阮朱琪迫不及待地跳下馬車透氣。一下車便撞見了阮文邕,阮文邕道:“這帳篷一時半會怕是扎不好的,朕知道你這一天在車裡憋壞了,可別跑遠了,就在隊伍旁邊走走就好。”
阮朱琪點點頭,阮文邕還是覺得不放心,喚了齊東跟着阮朱琪。“你差不多也餓了,朕先去找找有沒有野雞兔子之類的東西,打來給你填填肚子再說。切記莫跑遠了!”
“知道啦,四叔你好囉嗦啊!”阮朱琪捂着耳朵,快步跑出阮文邕的魔咒範圍。
透氣有什麼好透的,阮朱琪不過是兩日不見宣十度了,心下有些想念了。這一想着,阮朱琪不自覺加快了腳步,在隊伍裡搜尋着宣十度的身影。可方纔下車的時候忘了把北溟那廝叫醒,阮朱琪極差的方向感一會兒便將自己弄得暈頭轉向了。
身後的齊東是四叔的人,肯定不能讓他帶自己去找宣十度。阮朱琪只得想無頭的蒼蠅一般,在一個個相似的馬車間穿來穿去。
阮朱琪看着這些除了大小意外,幾乎一模一樣的馬車,腦袋都大了,這要去哪裡尋宣十度呢?方纔在車上的時候也忘了詢問北溟,宣十度究竟是坐車還是騎馬來的。正在阮朱琪煩躁之時,一輛與衆不同的馬車吸引了她的注意。
這個車規格大小跟阮朱琪的差不多大,只是車上印着的花紋倒是跟別的大不相同。就連四角的垂幔,繫着的也不是玉佩,而是動物的掌骨。
阮朱琪好奇地伸手去碰了一下掌骨,馬車裡忽然走出一個紅衣丫鬟,將阮朱琪嚇了一跳。“什麼人在這裡鬼鬼祟祟的!”紅衣丫鬟大吼一聲。
阮朱琪更是好奇了,這宮裡的丫鬟婢子哪一個見了自己不是低眉順眼的,眼前這個一身紅的竟敢衝自己大吼大叫,莫不是不認得自己?就算是沒有見過阮朱琪,也該看出來阮朱琪今天這一身極正式的長公主的服裝纔是啊!
“大膽!竟敢對長公主殿下無禮!”齊東立刻吼了紅衣丫鬟一聲。紅衣丫鬟一愣,竟不知立刻道歉,而是睜大了眼睛打量着阮朱琪。
“賽雪,不許無禮!快想長公主賠罪!”車裡傳來一聲極爲好聽的女子的聲音,有些略帶娃娃音,在阮朱琪聽來卻是極舒服的,想來應是這馬車的主人了吧!
“是!婢子無狀,請公主恕罪!”被喚作“賽雪”的丫鬟雙膝跪地,兩手交叉在胸前向阮朱琪行禮。
“無事,不知者無罪。看你這樣子,你不是我北周的人士?”阮朱琪有些好奇,這些人是哪兒來的,怎麼什麼都跟她所熟知的不一樣呢!
車裡傳來一串叮鈴鈴的聲響,賽雪退到一邊,將門簾掀開,一個散發披肩,發間用彩繩串了些銀飾的女子走了出來。女子的皮膚有些偏黑,兩瓣脣也厚實,唯一讓阮朱琪眼前一亮的是女子的眼睛。
阮朱琪不知該怎麼形容這一雙眼睛,眸子的顏色有些偏藍,不是常人的黑色。女子的眸子裡一片純淨,淡淡的笑意顯示着眸子主人的真誠,阮朱琪在她的眼裡看見了機靈,可女子僵硬的雙手又刻意地讓她變得莊嚴起來。明明是個脫兔,偏要將自己刻板成處子!
“侄女見過皇嬸!”這番裝扮便已告訴了阮朱琪,此人便是那突厥公主、阮文邕的正妻……阿史那皇后。不過既然阿史那沒有在阮朱琪面前擺架子的意思,眼裡也竟是和善,阮朱琪也樂於跟她套近乎,是以不稱皇后而是皇嬸。
“公主多禮了!其實本宮與公主年齡相仿,公主這般稱呼本宮,倒顯得疏遠了!”阿史那的漢文說的有些拗口,應是還不甚熟悉的緣故。阮朱琪想了想,突厥人極是崇尚自己本族的東西,不似鮮卑,一個個說着一口流利的漢文,倒把鮮卑文給丟了。
“哦?那皇后的意思是我可以將皇后喚作姐姐了嗎?”阮朱琪想了想,柳瑛也是阮文邕的女人,她不是照樣喚作姐姐嗎?
“阿史那姐姐?是這樣的嗎?”阮朱琪有些小興奮,這樣亂糟糟的關係,她倒是極喜歡看阮文邕知道了之後的表情的。
阿史那笑了兩聲,很快又用手捂着嘴,放低了聲音。阮朱琪癟癟嘴,道:“阿史那姐姐也不覺得麻煩啊!明明是個好爽之人,倒要學那漢人女子裝模作樣起來了!咱們都是草原上來的人,就不必這般做作了吧!”
阿史那微愣,問道:“可本宮見宮裡的那些娘娘們都是這樣的,本宮的教導嬤嬤也是這樣教的,難道本宮弄錯了?”
阮朱琪擺擺手,道:“那些庸俗的女人要怎麼樣隨她們去,我們呢不能爲了別人而改變自己!什麼教導嬤嬤?叫她明天去別的地方打雜去,這樣的人留着幹什麼!”
“公主果然是與衆不同!”阿史那呵呵笑了起來,“難怪陛下待公主也不一般!”
“這個嘛……”阮朱琪撓了撓腦袋,道,“四叔看着本宮長大的,自然對本宮不一樣了。不過本宮這性子嘛,族裡的叔叔們也想讓本宮學着向阿史那姐姐方纔那樣,可是本宮不依,他們也拿我沒辦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