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這次病的不輕,想來這些內侍們是伺候不好的,不若調幾個貌美的宮女過來,父王以爲如何?”仁綱遲疑着問道。高湛立刻露出欣喜之情,連忙點頭說道:“太子這般安排自是妥當的,不若讓阿吉納去挑選宮女吧!”阿吉納,多年來專門爲高湛挑選貌美的宮女進宮伺候。
仁綱聞言,當即臉色變暗,道:“父王果然是病糊塗了,還是早些歇着吧,宮女的事情,以後再說!”說完,不悅地拂袖而去。高湛苦着臉一直到仁綱徹底消失在自己的視線內,表情才漸漸緩和下來。阿吉納偷偷地抹了兩把眼淚,道:“陛下你這又是何苦,難道就讓殿下一直這麼誤會陛下嗎?”
高湛無力地躺平了身子,道:“唯有如此,他才能不布我的後塵。高家男子亡於情字,這個預言,必須在仁綱身上破滅。”高湛臉上露出無悔的微笑,自言自語道:“仁綱,小緯······我的好兒子······”
新春剛過,鄴城上下煥然一新的氣氛依舊沒有褪去。二月中旬,告天台上,仁綱一襲黃袍加身,百官跪地朝拜山呼。武成皇帝至此移居乾壽堂,傳國璽於新皇高緯,自稱太上皇。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同時還有另一道聖旨:禁婚嫁三月。
這旨意來的頗爲詭異,向來女子十四不嫁,族人都要受到譴責的,可自去年以來,仁綱連下了兩道禁止婚嫁的旨意。這意義再明白不過了,千傲的臉面上有些過意不去了。文昌殿裡,新皇第一日早朝結束,千傲便候在側殿。
過了半個時辰,一名內侍緩緩走過來,語氣有些傲慢,說道:“陛下有旨,着蘭陵忠武王覲見。”內侍漫不經心地瞅了千傲一眼,道:“王爺且隨我來吧!”內侍帶着千傲走了幾道彎兒,千傲有些納悶了,這些宮門他都認識,分明就是在帶着他在文昌殿和含光殿只見繞彎。
過了半個時辰,千傲的耐心都快消耗殆盡之時,內侍終於帶他到了瀚海閣。推開正廳的門,仁綱正坐在一堆奏摺的後面,提筆疾書。內侍連通報都沒有說,留下千傲便自行離開,順手將門關上了。千傲等了好一會兒,見仁綱沒有停筆的意思,忍不住假意“咳”了兩聲。
毛筆跟宣紙的摩擦聲終於停止了,千傲準備了一會了,只見仁綱停筆撐着腦袋思考了一會兒,復又開始書寫起來。“咳咳······小緯。”千傲的臉色有些難看,終於忍不住喊了一聲仁綱。仁綱擡頭看了一眼千傲,應了聲:“哦,是千傲哥哥啊。”
“嗯。”千傲語氣緩和了些,可仁綱又開始做自己的事情,不再有後文了。“小緯,我有事跟你說。”千傲耐心耗盡,開門見山地直接說了出來,“你今日下的新聖旨,我希望你能收回。我與柳絮的婚事已經拖得太久了。”
“啪”地一聲,仁綱怒地拍了下桌子,說道:“蘭陵忠武王也知道這是朕的第一道聖旨!既然如此,當知道金口玉言不能更改。你這般放肆地要朕收回旨意,是要全天下在朕登基的第一日看朕的笑話嗎?”千傲的臉色微變,緊緊抿着嘴脣,過了一會兒,才道:“陛下息怒,微臣不敢。”
“是麼?這天底下還有你蘭陵忠武王不敢做的事情?”仁綱冷笑地挑了挑眉,道,“蘭陵忠武王甚的軍心、民心,朕都不敢對你說重話。你的本事都通天了,連朕身邊的人都能收買,還有什麼不能做的!”千傲聞言大驚,連忙跪地,說道:“陛下誤會了,微臣怎麼敢收買陛下身邊的人!況且陛下身邊的人都對陛下忠心耿耿,又豈會受微臣的收買?”
仁綱不置可否,甩了甩袖子,背過身去。千傲跪了半晌,膝蓋都微微有些發疼了,仁綱才道:“朕累了,蘭陵忠武王退下吧。”“微臣告退。”千傲起身的時候膝蓋因長時間跪地,有些站不穩地晃了兩下。仁綱一直背對着千傲,看不見身後的動靜。千傲有些遲疑地看了幾眼仁綱的背影,身形孤單地離開了。
畢竟是一起長大的哥哥,對千傲發了一通脾氣之後,仁綱心裡也很是煩悶。眼下奏摺是看不下去了,仁綱便往後宮走去。該去含光殿看看斛律嵐了,這幾天想來她也是很忙的,若是讓阮朱琪知道了,又該心疼妹妹了。通往含光殿的路上有一個分岔路口,路口的另一條路是通向玉露殿的。玉露殿是爲妃子修建的,高湛在位時身邊的女人雖然多,封妃的卻是沒有。
還沒走到路口,便聽到一陣刺耳的喧囂聲從玉露殿傳來。仁綱直皺眉,這裡應是空着的,會是誰在這裡大聲喧譁呢?這聲音吵得仁綱心煩意燥,腳步不自覺加快了往玉露殿去。聲音越來越大,是一種高頻尖銳的女聲,像是在訓斥着什麼人,好像還有女人的哭喊聲。“你這掃帚星!都是因爲你,陛下才會忘記我的!現在好了,太子妃成了皇后,我無名無分地住在這玉露殿,連陛下的影子都見不着!都是你給克的,看我不打死你!”
“啪啪”地幾聲響,一個女子嚶嚶的哭聲傳來。仁綱皺眉,重重地推開了玉露殿的門。穆雪琳大吃一驚,手裡拿着的馬鞭藏也不是,拿着也不是,漲紅了臉不知該如何是好。馮小憐的衣服已經破了好幾處,跪在地上身體瑟瑟發抖。仁綱隨意地脫下自己的外衣,披在了馮小憐身上。
穆雪琳大驚,目瞪口呆地看了看馮小憐,又看了看仁綱,眼裡滿是不甘心的淚花。馮小憐一臉驚訝地看了眼仁綱,臉頰微微發紅地低下了頭。“皇后娘娘駕到——”門外傳來一聲內侍的傳呼,穆雪琳不甘心地跪拜在地上。
“原來皇上也在這裡,這正好。關於穆夫人的名分,臣妾正想同陛下商量呢!”斛律嵐不卑不亢地向仁綱行了個禮,直接說明來意。她瞥了一眼跪在地上披着仁綱外衣的馮小憐,心中暗自揣度着,卻不明白仁綱的意圖。
“正準備去看看你,被這邊的吵鬧聲引了過來。”仁綱略作解釋,雖然明白斛律嵐不在乎這些解釋,但他不想被傳出些什麼不好的話,“你處理事情向來妥當,她的名分,你看着給吧。”這話說的太過隨意,穆雪琳有些緊張了,交給斛律嵐,指不定給什麼樣低下的名分。想到這裡,穆雪琳眼裡又慢慢聚集起了淚水。
斛律嵐想了想,說道:“穆夫人一直侍奉着陛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臣妾料想過段時間必有選秀,不能讓穆夫人被新來的妹妹們埋沒了。不若封爲穆妃吧,陛下覺得這樣可好。”仁綱聞言,眉頭微微皺起。斛律嵐有些疑惑,難道是這個處理不妥當?
過了一會兒,仁綱一笑,指了指馮小憐問道:“你叫什麼名字?”“馮······馮小憐。”馮小憐的臉都紅到了耳根子。仁綱看着斛律嵐,說道:“你這個處理不錯,不過要再封一個。她,封馮妃,跟穆妃平起平坐。”仁綱淡淡一笑,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離開了。
“你個賤人!還馮妃!我呸!”穆雪琳的表情有些瘋狂,揮起鞭子就要打馮小憐。馮小憐跪在原地,嚇得不敢動彈。眼看鞭子就要落在馮小憐身上了,斛律嵐一把抓住了穆雪琳的手。到底是斛律光的女兒,臂力不是一把柔弱女子能比的。穆雪琳的手被斛律嵐緊緊地握住,動彈不得,她橫了斛律嵐一眼,還沒開口,斛律嵐便說道:“既是陛下說的與你平起平坐,你就打不得她。更何況她現在身上披着的是龍袍,你的鞭子要是沾上了陛下的龍袍,後果你是知道的。”
穆雪琳愣住了,斛律嵐沒有理會她,扶起了馮小憐,對身邊的內侍交代道:“將金泉宮收拾出來,送馮妃娘娘過去歇息。”一大羣人隨着斛律嵐從玉露殿魚貫而出,剩下穆雪琳一個人在原地生悶氣。“來人,去把太姬請過來!”穆雪琳氣得牙癢癢,這委屈,一定要跟陸令萱說。
新帝登基跟阮朱琪沒多大關係,唯一有關係的是妹妹斛律嵐做了皇后。爲此,大將軍府前來道賀的人把大門口的門檻都踩壞了好幾條。阮朱琪不見得有多歡喜,不過確實很想念斛律嵐了。府裡最近還多了一批來向芙蕖提親的,畢竟是皇后的妹妹,沾上點裙帶關係終歸是不錯的。芙蕖天天愁苦着一張臉,躲在阮朱琪這裡什麼人都不見。
“你說,我們能不能進宮去看看小嵐啊?”阮朱琪忽然向心不在焉的芙蕖問道。“啊?”芙蕖一愣,復而明白過來,說道,“按理來說,皇后是可以召見孃家人的。只是不知爲何,嵐姐姐也沒派人傳個口信,興許是這段時間太忙了。”
“哦。”阮朱琪也漫不經心地應者。芙蕖看了阮朱琪好幾眼,幾番欲言又止的樣子,最後終於開口說道:“姐姐,你怎麼就不着急啊?”阮朱琪不明白芙蕖在說什麼,問道:“着急什麼?小嵐不忙的時候,自然會召見我們的,我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