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在想什麼?”阮文邕一看見阮朱琪黑溜溜的眼珠子不停地轉來轉去,便知道心裡在盤算着什麼。阮朱琪便是個平時不喜歡動腦的人,可一旦動起腦筋,總能想出些出人意料的東西。
果不出阮文邕所料,阮朱琪道:“四叔,我們可不可以讓閆千傲去幫黃帥一把?”
“咳咳……”阮文邕又是一陣嗆咳,笑道,“你真是強盜啊!我們奪了北齊的江山,你還妄想讓高家的王爺爲我們打仗!你啊!”
這一番取笑卻讓阮朱琪很不以爲然,她爭辯道:“凡事沒有試過,怎麼知道不可以呢?咱們這北周的江山有一半曾是他高家的疆土。再說了,高家和阮文家怎麼打,都是咱們鮮卑人的事,萬不能叫那突厥人分了一杯羹!難道不是這個道理嗎?”
道理?簡直是強詞奪理!阮文邕無奈地笑了笑,道:“打小兒教你念書就是一千個一萬個理由去推辭,遇到困難的時候不是求助於別人就是想出一些不切實際的點子!你什麼時候才能自己照顧好自己?”
想到這裡,阮文邕心裡倒真有些着急了。雖說方纔太醫診脈,說是阮文邕的病證好了很多,但身子骨總歸是比不上從前了。再說了,這個病,也不知還能活幾年。若是就這麼走了,還真是放心不下阮朱琪。
說過要疼她一輩子的,恐怕要食言了。怪只怪,阮文邕這輩子有點短。阮文邕一臉不捨地看着阮朱琪,輕輕撫了撫阮朱琪的髮髻。
“四叔!”阮朱琪不耐煩地推開了阮文邕的手,嘟囔道,“總是把我當小孩子,我說什麼都覺得是在開玩笑!我是認真的!千傲未必不會幫我們!我這就去找他!”
語畢,阮朱琪一路小跑地衝了出去。
千傲在偏殿裡坐了半盞茶的時間,正準備出去看看阮朱琪的動靜,想着想着,阮朱琪便一臉興奮地向他衝了過來。衝勁沒有收縮自如,阮朱琪一下子就跟千傲撞了個滿懷。
光禿禿的額頭剛好磕在千傲肩上,撞到最硬的骨性部分,疼得阮朱琪直齜牙。“絮兒還是這般魯莽!”千傲嘴角露出些許嘲笑的意味,“果然還是那個柳小郎啊!”
阮朱琪吐了吐舌頭,之前在宣十度那裡的不愉快全都暫時拋之於腦後。跟千傲說話不能拐彎抹角,這一點阮朱琪深有體會,想着當初被千傲毫不留情地推到水缸裡,還是心有餘悸的。阮朱琪開門見山地說道:“突厥起兵,犯我北周疆土,你可知曉?”
千傲點點頭,道:“來的路上略有耳聞,似是和親的公主死在了北周,引得突厥王大怒。”
“呸!”阮朱琪不屑,“明知道自家妹子心有所屬,還能狠心送自己的妹子去和親,這樣的王怎麼會關心妹子的死活?他們是在找藉口!”
“你說的也有道理,只是爲何要跟我說這些?”千傲疑惑不已,阮朱琪爲何會跟他說起北周的國事。
阮朱琪張了張嘴,這話想要說出口似乎還真的有些困難。可方纔信誓旦旦在阮文邕那裡說了大話,難不成又灰頭土臉地回去?不行!不撞南牆不回頭纔是阮朱琪的本性!
阮朱琪咬咬牙,道:“黃憲大元帥的軍隊在大漠迷失了方向,爲此錯失戰機,叫突厥王將恆城奪了去。不知爲何,三番四次傳書給左右兩軍,都得不到迴應。我覺得前線一定出了大事,可現在四叔的情況你也看見了,是不可能親征的。”
“所以?”千傲眉頭微皺,似乎能猜到阮朱琪下一句要說的話了。
“既是四叔不能親征,除了四叔之外,阮文皇室的代表也只有我了。我想去督軍,但我信不過別人。千傲,你能幫幫我嗎?”阮朱琪眼神無比真摯地看向千傲。
千傲臉上露出尷尬的笑容,道:“我如何能幫得了你。”
這算是婉拒的話,沒有讓阮朱琪立刻打消念頭,阮朱琪接着說道:“千傲是戰場上的雄鷹,本就應該在嗜血的地方展翅。這六年來,你雖被人禁錮,卻也磨滅不了你骨子裡的氣質。這一戰不是爲了我北周,是爲了我們鮮卑。千傲難道想看着突厥蠻夷,凌駕於我鮮卑之上嗎?”
在嗜血的地方展翅的雄鷹?千傲心裡一陣悸動。人人都說他驍勇善戰是爲了北齊,爲了功名。就連宣十度也只是認爲,他在戰場是單純地爲了逃避朝堂上的一些東西。唯有眼前這個人知道,他天生便是應該在那種地方馳騁的人。快意人生,莫過於在風雲變化之間,決定一羣人的生死、決定一個國家的命運。閆千傲不喜權力,但很享受交戰時的勇氣和智慧的較量。
“千傲,我需要你幫我。”阮朱琪又懇求了一遍,“沒有你,我只怕會一去不回。”
罷了,即便是爲了眼前這個女子,她開口懇求了自己也夠了。千傲釋然,道:“蘭陵王已死,你打算以什麼身份將我安插在北周朝廷呢?”
“這麼說,你是答應了!”阮朱琪瞬間興奮起來,果然有些事不試試就不能說一定會失敗!
“絮兒盛情難卻,千傲豈能推辭?”
阮朱琪大笑着圍着千傲轉了幾個圈,道:“你等等,我這就去找四叔!”
“且慢!”阮朱琪跑了沒兩步就被千傲喊住了,正當阮朱琪懷疑千傲是不是要出爾反爾之時,千傲說道:“我母親似乎是姓陳的,便叫陳肅好了。”
阮朱琪愣了一會兒,立刻頓悟。蘭陵王已死,千傲需要的是一個新的身份。既是新的身份,就不能用閆千傲的名諱了。陳肅?阮朱琪笑了笑,道:“你是有多討厭我們阮文氏,以至於換了陳國的國姓,也不屑我們阮文的姓氏!”
“是我母親的姓氏!”千傲無奈。
“哼!騙人!是誰當年說不知道自己母親的名諱,只知道大家都叫她‘琦玵’的來着?”阮朱琪反駁回去,做個鬼臉便跑開了。
阮文邕思忖了片刻,如今之計,叫阮朱琪跟閆千傲去支援黃憲也不失爲一種好的法子。更重要的是,阮文邕看了阮朱琪一眼,雖是將情緒藏在心底很深很深,阮文邕還是知道,她想逃避。
“無緣無故多了個將軍,雖然朕是天子,還是會讓人生疑的。陳這姓氏在我北周並不多見,稍有點消息的人就能查出閆千傲的底細。”阮文邕還是有些不放心阮朱琪去督軍的。
以阮文邕的智慧怎麼會想不到辦法?阮朱琪心知這是阮文邕在故意刁難,好阻止她去督軍。阮朱琪低頭沉思了半晌,道:“是很奇怪,我在外流落五年之後回國,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四叔就昭告天下,那是我流落在外之時嫁的夫婿,如今找上門來了。”
阮朱琪的眼裡死一樣的平靜,阮文邕心裡有些不舒服,看來這一次宣十度真的做的很過分。“按你說的做,閆千傲日後不是不能娶別的女子了?”阮文邕不想阮朱琪就這樣破罐破摔。
阮朱琪道:“男人三妻四妾是尋常事,就算我是長公主,也不能保證駙馬的心就一直在我這裡。別人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吧,先過了眼前這一關再說!”
第二日,當阮朱琪牽着千傲出現在朝堂上的時候,朝臣立刻嗅到了不一樣的氣息。
“本宮落難之時,眼前之人,曾對本宮有恩。五年來,此人對本宮照顧有加、不離不棄,是以本宮與他早已結爲夫婦。後陛下東平北齊,本宮得以歸國,但不幸與夫君走散。幸而蒼天有眼,本宮重新尋回夫君。”阮朱琪說道這裡,何泉立刻會意地附和了一句。
“恭喜長公主!恭喜駙馬!”羣臣在何泉的帶領下,也紛紛向阮朱琪道喜。
阮朱琪用感激地眼神掃視了一下羣臣,道:“陛下念本宮乃是先帝遺孤,特賜恩惠,封陳駙馬爲驃騎將軍。然陳駙馬初來乍到,恐日後給諸位卿家添麻煩,往諸位多多照料,本宮在此先謝過!”阮朱琪意思意思地對着羣臣彎了彎腰,雖不是正經的禮儀,卻也無人敢說什麼。畢竟是長公主,又深得阮文邕寵愛,哪有人這麼不知趣呢?
“邊關告急,黃憲大遠帥接連失利。本宮奉陛下旨意,將同陳駙馬一起前往邊關,支援黃帥!”
原本就只是在朝堂上粗略地交代一番,雖然千傲出挑的相貌引來了不少人的注視,但這些獵奇的目光很快便被阮朱琪擋了回去。整個過程中,阮朱琪都剋制不住,眼睛偷偷瞄向最角落的那一位。可讓人失望的是,從始至終,宣十度都沒有任何反應。
也是,這該是他想看到的!阮朱琪自嘲了一下,她居然還奢望宣十度看到千傲成了駙馬會有一絲絲吃醋的情緒。現在看來,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想得太多。
既已交代完了,便也沒什麼好說的了。阮朱琪等着千傲將事先準備好的幾句效忠北周的話背了一遍之後,一刻也不停留就帶着千傲走了。
有了駙馬,便再無理由在阮文邕的未央宮待着了。阮文邕雖不在乎這些,但聽到關於阮文邕的閒言閒語,還是會讓阮朱琪很不悅。更何況,她和阮文邕之間,確實已不似從前那般單純了。
回到長公主府,一切都像是恍如隔世了一般。進宮前阮文邕送的花燈還擺在正廳的桌子上,雖有丫鬟日日打掃,但也不敢亂動。阮朱琪走上前,花燈正好是最後一頁朝上。阮文邕親筆所書“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赫然映入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