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盼着李引收拾了列烈、再調頭南下的大昌衆臣得到了這樣的消息:李引率大部在吳夏北密林死於山火,小部南下走水路將士亦被列烈俘虜殺害。
衆臣如遭晴天霹靂,代王……就這麼沒了?他可是那個南征北戰,獻逢對手的猛將,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還有那被他帶到吳夏的十五萬將士,一夕之間,盡數滅亡?
老天在開什麼玩笑?
更重要的是,民間逐漸有了傳言,說先有李經意,再有李引,一對李家王侯父子半年之內兵敗慘死,怕是預示李家天下將亡啊!
一時之間,農民爭搶錢糧,商人拋市,紛紛靜觀時變,伺機逃命。
這日,季初陽正和李應商議如何智取靜安和民樂,商覺突然興沖沖跑進來喊道:“公主,好消息!”
二人擡頭,示意他繼續講,商覺興奮道:“代王李引在伐吳夏途中遭遇山火,十五萬大軍和李引本人盡數陣亡!”
季初陽着實震驚,那李引在大昌何等威名!
她看了一眼有悲傷之色卻無震驚的李應,衝商覺道:“這算什麼好消息!”
商覺其實剛說出口就意識到了。
李應來了之後,雖未明言身份,但大家漸漸都知道這是先前的大昌濟王,一衆老臣忌憚於季初陽,對李應插手軍事也只好聽之任之,只稱呼一聲李道長……
商覺自然也知道,暗罵自己不僅缺根筋,簡直缺德!自己這不是當着弟弟的面將人家兄長的喪事喜報嗎?
於是立馬改口道:“我是說……發生了這樣的事,大昌應該暫時無暇南顧,濟……李道長請節哀!”
李應微微點頭致謝。
季初陽道:“事情知道了,你去忙吧。”
商覺趕緊溜之大吉。
季初陽想着怎麼說些安慰的話,李應卻先道:“公主若要寬慰,好意心領了,身在亂局中,誰是無辜人?只是早晚的事罷了。”
季初陽道:“你能這麼想的開,自然最好了……只是此事過於蹊蹺,代王何許人也,一生戎馬,又不是頭一回帶兵,怎麼會死於山火?”
李應想了想道:“雖然他早入了吳夏國境,但此前未聽說大昌軍與列烈有交戰,想來是被什麼事或人困住了,不得不進入山林。”
“能將代王困住的人,必定不簡單!” 季初陽唏噓。
“列烈雖驍勇好戰,但終究一介莽夫,能篡得了位也是得益於吳夏當時混亂的朝局,若論計謀兵法,遠不及三哥,必定不是能將他逼上山林的人……” 李應蹙眉:“看來,北方出了神將啊!”
話鋒一轉,對季初陽道:“不過,商覺有句話說得對,出了這樣的事,大昌眼下的確無暇南顧!”
“那我們又有時間做很多事了……”季初陽意會道。
眼下確有一件急需解決的事,那就是先前被她封了鬼蘇王的查日蘇。
事實證明,許之重利能將其安撫得了一時,安撫不了一世,反倒助長了查日蘇的野心!
進泰和城之後,查日蘇便藉口自己人多,想要佔據縣衙居住,在衆人的強烈反對下才勉爲其難同大家一起住在楊上虞的軍營,但卻佔據了主營安頓自己的人……商覺等人不服,被季初陽制止了。
在整編泰和駐軍時,季初陽有意將查日蘇的人打散重編,以削弱其力量,毫不意外的又遭到明裡暗裡的抵制。不僅如此,查日蘇察覺到季初陽的意圖,對她的態度從之前的陽奉陰違到了熟視無睹的程度,就連見面行禮都懶得應付了……小樂將士雖對季初陽這個女統帥頗有微詞,但也見不得她遭人欺壓,紛紛表達不滿,但季初陽卻說:“他是王侯,我是公主,他和我平起平坐有何不可?”
查日蘇聽到之後更加肆無忌憚,放縱自己的部將在城中肆意作亂、強搶民女……甚至還鬧出了人命來。
……
這日,將梅太妃、季成獻等人送回尹都後的樓牧趕來泰和,傍晚吃過晚飯,季初陽就請衆將來營中議事。
查日蘇依然不出所料地未到。
“公主,恕屬下直言,您對查日蘇太過縱容了。”樓牧沒忍住道。
“查日蘇此人……後患無窮。”楊上虞斟酌措辭說道。
季初陽看着衆人神色,道:“不錯,的確不能再縱容了,今日請各位來,就是商量此事。”
衆人頓時來了精神,樓牧問:“公主打算如何處置?”
“殺!”季初陽明瞭。
衆將結舌。
季初陽接着道:“我父王和數萬小樂將士亡於查日蘇之手,君父之仇不敢忘,這是其一;兄長爲穩南域形勢,不得已饒其性命,依約厚待,他如今卻不思感恩,野心昭昭,欺凌百姓,敗壞軍紀!這是其二;若想安心應對北邊,就不得任由一頭隨時可能發狂吃人的惡虎酣睡在側!於情於理,於公於私,他都不應當繼續活着!”
季初陽的話將衆人心中的不滿和仇恨徹底撕開,樓牧卻猶豫道:“當初國主爲穩南域,對查日蘇招了安,現在如果殺了他,鬼蘇軍不安分,怕是對日後大事不利……再者商覺此時不在鬼蘇,若是他們鬧起事來,怕難以收場……”
一直不語的李應道:“樓將軍此言差矣,查日蘇對於鬼蘇部,是說一不二的王,也是後繼無人的將!他若死了,鬼蘇將羣蠅無首,不成氣候!何況鬼蘇精英着盡數在此,若不放心,可盡數殺之,以絕後患!”
季初陽忙擺手道:“那倒不比,我們不能落下個趕盡殺絕的惡名……”
李應立即欣慰道:“還是公主仁慈周到……”
季初陽知道李應必然不是嗜殺之人,他這是在衆將面前給自己樹德樹威的機會,便感激地衝他笑笑。
聽李應一言,衆人的顧慮盡數打消,楊上虞問道:“既然如此,公主有何計策?”
季初陽道:“不知諸位有沒有注意到查日蘇身邊有一個白衣書生?叫令寧,兄長在時跟我提到過,查日蘇彷彿對此人頗爲倚重信賴?”
樓牧道:“不錯,查日蘇勝在兇悍,但若要說行軍變幻計謀詭譎,這功勞怕是多半要算在這位令寧的頭上。”
季初陽目光微縮,看着李應道:“如此重要之人,可是大有用處……”
……
爲了保險起見,季初陽讓商覺即刻出發,去了鬼蘇。
大昌朝廷如熱鍋炒螞蟻,有人卻有時間坐在泰和城街上曬太陽,這個人便是單寅午。
此刻,他正在微闔着眼睛,有意無意地打量着過往的衆人,身側豎着的旗子上寫道:測字卜卦,童叟無欺。
泰和城大街也算人來人往,但卻無人駐足理會他。
不急不急,單寅午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這南域冬日的日光,可比豐京的暖和舒服多了。
正當腹中漸空之時,單寅午看見兩個人,爲首的目測身高八尺,捲髮棕瞳,一看就不是中原人士,在他旁邊,則是一身白衣白冠,秀目冷麪的書生。
兩人邊走邊聊,對周圍的人事熟視無睹,快要走過單寅午時,單寅午突然大喊一聲:“測字卜卦,童叟無欺!”
兩人目光被吸引過來。
查日蘇駐足,看着面前這個青衣枯臉的人問:“你在跟我喊?”
單寅午迎着陽光,微眯着眼:“看來閣下是有緣人……”
查日蘇臉色冷下來——他對卜卦之事甚爲厭惡!
在他出生之時,鬼蘇部的巫師,就說他天生反骨,不得善終……就因爲這幾個字,自己從小備受冷落與欺凌……
好在自己長大之後將那這些人一一殺了——連同那個巫師。
不過這麼想來,那巫師說得好像也對,起碼反骨是有的……
想到這裡,查日蘇神色緩和下來,蹲到單寅午面前道:“既然是有緣人,那你就給我看看。”
單寅午細看了他良久道:“閣下印堂紅中發青,近日恐有血光之災……”
“真是千篇一律的說辭,好歹換個不一樣的說法,既能騙得了錢,又能顯得自己更高明些……” 令寧在一旁不屑。
單寅午不理他的嘲諷,繼續道:“閣下印堂紅中發青,說明閣下近日的運勢雖旺,但裡面卻暗藏不安,奸門有疤,則預示閣下的血光之災可能與女人有關!”
查日蘇聽他胡扯得津津有味,令寧卻微微變了臉色。一改先前的不屑,忙問道:“那依先生之見,當如何化解?”
單寅午反問:“相公不怕我信口胡言了?”
令寧恭敬行了一禮道:“方纔失言,請先生見諒。”
查日蘇滿不在意道:“你還真信他?”
令寧道:“多聽無弊……”
單寅午道:“化解之法倒是有,也簡單,閣下只需將從此刻起遇到的第七個穿紅衣的女人殺掉,記住,是一看到就殺,不可拖延!便可化解血光之災。”
令寧不解道:“別人算命都是救人,怎麼先生反倒讓殺人?”
單寅午捻鬚深沉道:“命數之事,各人各有解法,恕我直言,閣下殺孽太多,尋常解法擋不了你的災,只有凶煞之法才能抵擋凶煞之氣……”
查日蘇若有所思。
二人付了掛金離開,不由自主地注意起遇到的穿紅衣的女人來,從街市數到大營,就見到了五人。
二人想着軍營中清一色男子,即便是季初陽和她的兩個隨從,雖是女人,但爲了不顯眼,也甚少穿亮色衣服……
正想着,眼前卻出現一個紅色身影……
只見靈歌穿着一件粉紅短衫,挎着一個籃子走了出來……
見二人意味不明地看着自己,靈歌詫異但未多問,屈膝行了個禮就往外走,令寧攔下她問道:“靈歌姑娘那裡去?”
靈歌禮貌道:“上街去。”
令寧打量了她一番,又道:“甚少見姑娘穿的這般豔麗呢……”
令寧想說的是,實在太巧合了!
靈歌笑道:“今日是我們小樂的沐仙節,未嫁女子都要穿紅色衣服。”
查日蘇道:“都要穿,那豈不是……初陽公主也要穿?”
靈歌理所當然道:“公主未成婚,當然要穿!”
說完退去。
留下二人立在當場,查日蘇失笑道:“這個算命的,直接叫我去把季初陽殺了不就行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季初陽一襲紅衣,帶着胡禮走了出來……
正好是第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