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章郡。
散庭鶴一身白衣,焦急地穿梭在年府各院。
“可有看到小凝?”他抓住一個下人問。
下人搖搖頭。
散庭鶴心下又氣又急,散又凝作爲丞相府的小公子,從小被嬌慣寵溺,已是十六歲的少年了,卻還不諳世事,單純無知。
散庭鶴怕他因殺掌鹿使而心生畏懼想不開……
已是盛夏,散庭鶴找得滿頭大汗,將希望放在年府後院一處無人打理、雜草叢生的角落。
進去卻碰到了也在找人的年大成。
“……姑父!”散庭鶴心懷愧疚,深深行了一禮。
年大成雖非七竅玲瓏心,但何嘗不明白他的所思所想,當即寬慰道:“你兄弟二人不必擔憂,我年大成雖無能,但連家人都保護不了,還算什麼大丈夫!”長嘆一聲:“岳父之死已讓我抱憾終身,你們莫要再出事纔好……”
散庭鶴感激涕零,也不再多說,一起找起散又凝來。
突然“嘩啦”一聲,從草叢中飛起一隻五彩斑斕的鳥兒來,直撲散庭鶴而來。
散庭鶴因心思在找人上,冷不防被嚇了一跳,閃身堪堪躲開,正待擡手將它打落,卻聽得急急的一聲:“大哥!”
定睛看去,不是散又凝是誰?
只見他神色緊張,緊盯着大哥那隻揚起的手,生怕他一個不留意,就將那鳥給拍死。
往日裡明眸皓齒的少年,遭遇一系列變故,如今卻是眼圈發青,雙眉緊皺。
散庭鶴突然覺得自己這個當大哥很對不起他……
散又凝手裡拿着兩隻晶瑩剔透的渾圓石頭碰撞了一下,拿只停在散庭鶴手上的鳥竟呼啦飛到他身邊。
散庭鶴這才注意到那鳥雖然華麗漂亮,卻飛起來姿勢笨拙——竟是隻木鳥!
待走近,散庭鶴看到了他手裡還多拿了一隻木匣,散又凝小心翼翼的將那木鳥和石蛋放進匣中,寶貝似的。
木匣內壁上還提了幾行字:
凝弟思吾否
我思凝弟甚
神鳥增吾弟
勿忘愚兄好
落款是:兄,成獻……
散庭鶴突然想起來季初陽進京時,給了散又凝一樣禮物,說是季成獻請代爲轉交的。
作爲小樂國的小王子,季成獻不似其他兩位兄長一樣,或勤修政務,或修身養德,反而醉心木活兒……
和自己這個弟弟脾性最爲相投,每次到豐京,兩人都是同吃同眠,親暱非常。
想着想着,散庭鶴又想到了季初陽,當初逃離豐京時她決意留下,不知如今怎麼樣了?
思及此越加心煩意亂,加上祖父橫死街頭,他對萬福年的恨意也就越加不可自遏。
“……姑父,大哥,你們是來找我的嗎?”散又凝見大哥神色逐漸冷峻可怕,囁喏着開口。
散庭鶴回過神來,看向弟弟的眼神又轉爲憐愛,摸了摸他的頭,柔聲道:“小凝別怕,有大哥在……”
散又凝癟了癟嘴,眼眶發紅。
“男子漢怎麼動不動就哭!”年大成嚴厲道,嚇得散又凝一精神,將眼淚鼻涕又吸溜回去了。
“可否會因爲我,大昌問罪建章?”到底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
年大成目光一凝,望向東方:“問罪肯定會的,但只死了一個人,翻不起大風浪,況且,問起罪來,咱們與他們各有說法不過……”他輕捻長髯:“此事還得稟報周國主知曉……”
……
作爲萬福年伸在宮外的眼睛和爪牙,章玉辦過無數大大小小的差,交不了差的也有,但這次,他感覺明顯不一樣,得加緊回豐京向義父稟明討個示下,對他來說,義父萬福年的話就是聖旨……
策馬疾馳,穿山越嶺,至午間,他們行至一處避風處,章玉號召大家稍作休息,吃點乾糧。
衆人動作麻利地收拾好鍋竈,又去附近的河裡打了水來燒。
——掌鹿監外出辦差有個規矩,一來怕節外生枝,二來辦的事一般都隱秘,爲防止泄密,不到萬不得已,不去外面飯館吃飯。
章玉隨意地躺在地上,閉着眼享受着散落在身上的陽光,嘴角叼着的枯草枝來回抖動。
對他來說,在刀尖上走,生死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也並不是真的去恨年大成和散家兄弟殺了自己的人。
人嘛,誰不想活着……
突然,一聲利器破空聲入耳,章玉久在刀尖上行走,對這聲音太熟悉了,他猛地睜開眼睛坐起來,與此同時,正在燒水的太監突然倒地,脖子上插着一枚銅箭!
章玉大喊:“戒備!”
衆人迅速背靠背,形成個對外的圓形陣,拔劍準備禦敵。
章玉衝箭來的地方喊:“何方神聖,做得了暗箭傷人,沒臉出來相見嗎?”
迴應他的又是數枚響箭。
掌鹿監的人都是經過嚴酷訓練、層層選拔的佼佼者,這幾枚箭自然是奈何不了他們。
但眼見越來越多,密密麻麻的銅箭自不同方向射來,並且有延綿不斷之勢……這樣下去,光體力消耗,就能將他們耗死!
章玉見這情勢,猜到對方人數衆多,久戰下去自己必吃虧,遂命令衆人,一邊抵擋,一邊向林中撤退。
對方彷彿看出了他的意圖,不放箭了。
卻從四面大石後同時跳出一大波人來,竟都是東越普通百姓打扮,每個人手中拿着棍棒斧刀,二話不說,衝到跟前就砍。
章玉百忙之中抓住一人,刀抵着他脖子逼問:“你們是什麼人?”
那人也不慌,大喊一聲:“年將軍,小的先去了!”頭往刀前面一伸,割頸而亡……
從一開始章玉就懷疑,會不會是年大成先下手派人來刺殺,這下,確定無疑了……
放眼四周,自己的人已倒下的差不多了,他自己也有幾處刀傷,當即心中恨起,奮力殺出一條血路,向密林深處逃去。
……
刺客收拾完最後一個掌鹿使,都向一個少年聚攏。
那少年生的圓臉圓眼,一張娃娃臉甚爲惹人喜愛。
其他人拱手行禮道:“將軍。”
娃娃臉將軍問道:“都殺完了?”
衆人道:“除了帶頭的那個,其他人都死了。”
娃娃臉滿意地笑了,道:“如此一來,大昌朝廷的目光放在建章、甚至東越,顧及不到咱們吳夏了……走,慶功去!”
衆人簇擁着他,吆喝着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