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應率軍駐紮在離響銀灘五十里外的地方,和步生衍、何杉的大軍呈三角對峙之勢。
季初陽原本要給他二十萬軍隊,但李應怕萬一大昌乘機發兵堯水,季初陽運籌起來有困難,就只帶了十五萬人馬,將帥帶了易千金和商覺。
何杉和步生衍本來就在僵持,現在來了個李應,局勢更復雜。
三方都知道,此番不止要鬥勇,更要鬥智,所以誰都不當出頭鳥,靜觀其變。
如此過了七八日,終究第一個做出動靜的是步生衍,他修書一封給李應,約他第二日清晨,向西二十里見,李應帶着商覺赴了約。
到了地方,李應發現步生衍也只帶了幾個人,而單寅午居然也在……當日在義宣城未見到單寅午,李應就猜測此人是逃了,沒想到卻在這裡再度碰到他。
見李應騎馬而來,步生衍招呼其他人下馬,恭恭敬敬地衝李應行了禮,李應騎在馬上笑道:“步將軍太客氣了,如今各自爲營,就不必多此一舉了。”
步生衍不死心道:“恕臣直言,濟王殿下不世英才,爲何要助紂爲虐,討伐自家的天下?”
李應道:“逆天而行才叫助紂爲虐,我只是順應天意而已,再者,步將軍說反自家的天下,敢問這天下,如今真的是我李家做主嗎?”
步生衍面不改色道:“濟王這是開玩笑嗎?坐在龍椅上的難道不是您的親侄子?”
李應道:“步將軍休要自欺欺人,我那七八歲的侄子端坐龍椅,可天下事又知曉多少?能做主多少?不說別的,步將軍此次興兵平反,可曾向我那皇帝侄子辭行啊?”
步生衍語塞。
李應繼續道:“步將軍約我前來所謂何事我心中知曉,話已至此,希望將軍也明白我的意思,逆天而行,助紂爲虐的到底是誰?各位心中也得有個譜。”
步生衍算是徹底斷了規勸的打算,他翻身上馬,道:“多謝王爺點撥!只是堂堂大昌正統王爺,如今爲一個女人鞍前馬後,也是一樁奇談!”
李應聽完不僅不生氣,反而還大笑起來:“步生衍,如果你輕視這個女人,韓徵就是你的下場!”
說完正待調轉馬頭離去,單寅午開口:“李軍師!”
李應停下來看着他,單寅午道:“既然濟王殿下不願被以大昌舊稱稱呼,那我只好喊您李軍師了,只是想與您再正式認識一番,日後,怕是你我有的日子打交道!”
李應道:“單先生卜得一手好卦,不知這次可有算好逃亡線路?”
說完一甩馬鞭,絕塵而去。
商覺跟在後面好奇道:“軍師,您既然知道他們約您所爲何事,又爲何要來赴約?”
李應道:“來看看這個步生衍道行深淺。”
“如何?”商覺問。
“沒有韓徵的本事,卻有韓徵的傲氣……” 李應勾勾嘴角。
“那是不是我們能少費些力氣?”
李應搖頭:“步生衍不足爲懼,倒是這個陰魂不散的單寅午,說不定會是個變數……就看他能不能約束的了步生衍。再說,你別忘了,響銀灘還有一撥呢。”
商覺道:“這個何杉,我之前見過幾次,他是一直站在李經意旁邊不怎麼說話,沒想到如今也成了氣候。”
李應道:“先撇開何杉不說,光是這個令寧,怕要讓我們頭疼一陣子,一個人詭譎多智不可怕,可怕的是沒有下限……”
……
散又凝和年與辛一路還算順利地到達了吳夏腹地林周縣,此時距荊堂已不遠,散又凝照顧到年人辛母女的身體,就放慢了腳程。
林周縣城,卻是不同於吳夏其他任何地方的熱鬧,如此戰亂年月,林周城街上,遊蕩着的居然幾乎全部是青壯年男人,散又凝心想不對啊,林周離荊堂不遠,怎麼可能絕世獨立呢?
散又凝看着這個景象,慢慢地卻察覺出不對來:這些人看似在街上逛,但大都目不斜視,徑直往同一個方向走去,只是彷彿怕被人發現,走得極慢;
看似普通百姓打扮,但散又凝畢竟在將軍府待過,基本能從一個人的姿態神情分辨出,士兵、尤其是精尖的士兵,和普通人是有區別的……
如今荊堂被自己的姑父年大將軍控制,這些人也絕不可能是姑父的人,那就只能是吳夏的士兵,但是他們爲何要打扮成普通百姓的樣子混跡市井,目標恐怕只有一個了……
散又凝越想後背越涼,光自己這一時間碰上的能分辨出來的就有數百人,之前混進來了多少?以後還會來多少都不得而知。
還有一個更可怕地事實:一個城中突然多了這麼多人,百姓不可能沒察覺,但這些百姓一副泰然自若地樣子,只怕是他們早已經串通好了……
散又凝將自己的發現和推斷對年人辛說了,年與辛也緊張擔憂起來。爲印證自己的猜測,散又凝安頓好年人辛,打算去查看一番。
他遠遠地跟上了一個看上去十成把握是精尖士兵的人。
只見此人走出大街,轉而進入巷子,轉了幾個彎,就進了一戶人家,散又凝看那門,只是普通百姓居所,他假裝不經意地環視周圍,只見很多這樣的人,紛紛找準一戶人家,鑽了進去……
他猜測是對的!百姓已經和士兵串通好了,他們只是暫時在普通老百姓家中作掩護。想明白,散又凝便走出巷子,迅速離去,卻沒注意到不遠處,已經有好幾雙眼睛盯上了他……
散又凝回到安頓年人辛的客棧,抱起小侄女,拉上嫂嫂就往外走:他得儘快趕去荊堂,將這個發現告訴姑父。
他們一路策馬疾馳出城而去,至人煙稀少處,散又凝終於察覺後面有人一直緊追着他們了,距離已越來越近!
說不慌亂是假的,但卻不能在年人辛面前露怯,否則只會讓她更緊張,行至一處岔路口,散又凝讓年人辛下馬,將孩子遞給她,道:“嫂嫂,咱們分開走,你帶着孩子向南去,我先帶着馬將後面的人引開……”
多麼熟悉的話了,多熟悉的情景,前不久,自己的母親剛跟自己說過!
年與辛本能地搖搖頭,她不想再被拋棄了,她不想在等待中慢慢絕望。
她抱緊孩子,對散又凝道:“小凝,你不必爲我考慮,咱們快走吧!”
說完一馬當先疾馳起來,散又凝無法只得跟上,但他們跑得再快,怎麼能與後面的戰馬相比,不消片刻,就被追上了。
來人中看似頭目的人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趕路人……”散又凝壓抑着心慌道。
“從何處來?到何處去?叫什麼名字?” 那人問。
“從開野來,到荊堂探親,叫……”一時想不出個假名來。
“各位大哥,我們夫婦倆從開野去荊堂看親戚的,他叫方凝,我叫雷杏兒,可是有什麼不妥嗎?” 年與辛卻接話道。
那人審視他們半響,道:“如今荊堂是何光景你們不知道嗎?你們卻在這個時候去探親?”
散又凝驚訝道:“啊?荊堂怎麼了?”
那人眼中狐疑閃過,問:“你們的親戚叫什麼名字?在荊堂做什麼?家中有多少人?”
二人事先怎麼會想到這麼多,一瞬間反應不及,那人便已抽刀在手,大喝:“拿下!”
散又凝只得一邊慌亂抵擋,一邊對年人辛大喊:“快走!”
哪裡走得了,別說手無縛雞之力的年人辛,就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散又凝也是招架不了幾招就敗下來,二人就被刀架在脖子上逼問到底是何人,來做什麼的?還問散又凝之前去巷子裡幹什麼。
散又凝依然說着之前的說辭,但無人再相信,糟糕的是,年與辛懷中的孩子卻十分不合時宜地哭起來,那頭目伸手就要去把她撈過來,年與辛怎麼能讓她得逞?
生死之念就在千鈞一髮之際,年人辛見衆人的目光都被孩子吸引,不顧自己脖子上刀割傷皮肉的疼痛,徑直衝過去,將懷中的孩子往散又凝手中使勁一塞,迸發出來的一個母親的強大力氣,將散又凝連同孩子一起推下散又凝背對着的山崖……
散又凝只來得及聲嘶力竭地喊一句:“嫂嫂!辛姐姐!“
然而回應他的是尖刀穿過身體時,年與辛撕心裂肺的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