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將那份資料看完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醫院出來的...
跟丟了魂魄一樣漫無目的的在大街上胡亂走動,倏忽,她停了下來,無力的蹲坐在花壇邊緣臺階上。
長睫低垂着,盈澈的眼眸內蓄滿了淚水。
很明顯,之所以會在她母親的筆記本里看到這種東西,說明這是她的母親在昏迷之前就着手調查了傅雲墨的背景。
腦海裡不斷盤桓着那張照片裡相依相偎的兩人,含情脈脈,深情凝望。
那樣的傅雲墨是她甚少見過的,面對她的時候,傅雲墨僞裝的情深她看的出來,因爲他眼底總是摻雜着雜質。
資料上明明白白寫着,顧晴菁。
“呵...”她扯了扯嘴角,自嘲的笑出了聲。
顧晴菁啊?顧森山的私生女,也就是...她同父異母的妹妹。
身患白血病,現在正在瑞航醫院接受治療。
怪不得祁靜姝說傅雲墨會和她結婚,她很震驚,連夏安第一次見到自己,得知自己跟傅雲墨登記註冊了以後,會那麼詫異。
想來,他們所有人都知道顧晴菁的存在。
重病的女友?就是指顧晴菁吧?她的妹妹?
原來被矇在鼓裡的人只有她一個,被徹頭徹尾的讓人耍了,還在傻乎乎的糾結着要不要接受傅雲墨。
輪得着她來接受嗎?
真是難爲了傅雲墨爲她精心編織了這麼一張情網,設下了這麼一個局,引着她自己往裡面鑽...
他還真是疼愛顧晴菁啊!肯爲了救她而放下自己的身段,甚至還犧牲了自己來屈身於顧詩若。
顧詩若她都忍不住要起立鼓掌了,多麼唯美的一段愛情故事,可歌可泣的犧牲和無私奉獻。
可是...
憑什麼?憑什麼要這麼對她...
顧詩若垂着長睫盯着自己的膝蓋,驀地,睫毛微微顫動,晶瑩的淚珠不堪重負掉落,在深色衣褲上暈染開一小片水漬。
爲了成全他們的愛情,就一定要犧牲掉她嗎?
她不知道在蹲着坐了多久,只知道回到顧家的時候,她已經麻痹了。
纔回到臥室,就聽見男人沉冷的質問聲,“你跑哪去了?我不是說了讓你在醫院等我來接你嗎?”
如果換做是之前,她恐怕還會動搖,會爲自己這段時間對他的漠視而感覺到悔恨。
可是現在,她知道了所有,也明白了傅雲墨接近她,不過是爲了要讓捐出骨髓,要爲顧晴菁出口惡氣罷了。
難怪...難怪從一開始,她就感覺到傅雲墨似乎對她有恨意,原來他恨得人不單單只是自己,還有整個顧家。
顧詩若平復下起伏的心情,沒有看他,只冷冷出聲道,“我有手有腳也認得路,不需要你來接,我怕你忙着照顧病人脫不開身。”
她夾槍帶棒的話令傅雲墨一怔,隨即劍眉微微擰起,表情陰晴不定,“你什麼意思?”
倏地,顧詩若回過身,眉目平靜的凝着他,勾起了一抹嘲諷的笑意,“我什麼意思,傅先生最清楚不過了不是嗎?難道還需要我將話挑明瞭來說?”
她撇開了視線,聲線淡漠,“還是說傅先生覺得這樣兩頭跑着很有趣?”
如果說之前的傅雲墨心底還有疑慮,那麼現在他幾乎可以確定了,臉色驀地一變。
顧詩若不想跟他多糾纏,擡腿就想走,卻被他用力拽住了胳膊,他緊鎖着顧詩若的臉,略微急促的發問,“你知道了什麼?”
秀氣的眉微微擰起,顧詩若用力甩開了他的手,吼道,“你別碰我!”
被她吼的一愣,他有些懵,看着落空的手,再看到她冷漠的神情時,傅雲墨驀然覺得心間發慌。
傅雲墨凝着她薄脣起合,“詩若..”
低啞的嗓音,生生拖曳出了繾綣的意味。
他這麼叫她的名字,旁的人怕是會認爲他有多麼的深愛自己,連顧詩若都曾一度認爲或許傅雲墨對她是有那麼一丁點的喜歡的,她曾經也可恥的沉淪那抹溫柔裡。
可現在....
現在一切都擺在她面前!血淋淋的事實告訴她,她顧詩若就是個傻子!
傅雲墨對她所做的一切,不過都是爲了讓她心甘情願的跳進他刻意爲自己準備的深坑裡,然後讓她萬劫不復!
顧詩若揚起了嘴角,面露嘲諷,“知道了什麼?傅先生認爲我應該知道什麼?是你有個重病的女朋友,還是應該知道你重病的女朋友就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
她的話一出口,傅雲墨臉色一白,渾身血液似被凍結,他僵硬着一動不動。
顧詩若深深呼出了口濁氣,眸色愈發冰冷,“你是希望讓我來見證你們偉大的愛情嗎?”
倏地,她掀眸直直望向傅雲墨,嗤笑道,“真好,你們的愛情要用我來當祭奠品,爲了能夠讓她活下去,你不惜委屈自己來接近我”說着,她拍了拍手掌,“真是一段感人淚下的愛情故事,我這個旁觀者看着都覺得感動。”
劍眉輕攏了攏,一抹懊悔自眼底滑過,他試圖去牽顧詩若的手,卻被她嫌惡的躲開了。
喉結滾動,他低啞着出聲解釋,“不是你想的這樣,詩若,我...”
“閉嘴!你不要這麼叫我!”雙眸因爲憤怒而睜大,她瞪着傅雲墨,用力嘶吼出聲,“對!不是我想的這樣!從一開始,你就說了是因爲我有利用價值,所以你才幫我,是我蠢,蠢到以爲自己在你心底是有那麼一點位置的,是我錯了,錯在不該不自量力的去肖想你的真心!”
曾經還爲了他對自己的體貼而心動,爲了他對自己偶爾流露出來的溫柔而感到開心,現在想想,她可真是好騙。
顧詩若痛苦的斂下眼睫,如同被抽乾了力氣的破布娃娃,她頹唐的低低說道,“我真的...真的以爲你或許是喜歡我的,我也曾經想過要和你好好過日子的...”可是爲什麼要騙她...
傅雲墨心口一窒,手不自覺的緊緊攥拳,看顧詩若這麼難過,他心如刀絞,脣瓣微啓,卻不知道應該要說些什麼才能夠讓她不那麼傷心,不知道該做什麼,纔可以減少她的悲傷。
良久,顧詩若像是整理好了自己的心境,她看向這個讓她陷入水深火熱之中的男人,抿脣微笑道,“其實你想救她,從一開始就可以跟我挑明,也可以用你一向玩慣的手段來逼迫我去救她,可是你爲什麼要招惹我?爲什麼要讓我喜歡上你...”
她懂了,傅雲墨接近她,就是爲了讓她捐獻骨髓,做了這麼多的事情,全都是爲了另一個女人。
疲倦的翕起眼睫,她長長鬆了口氣,言語裡也是止不住的倦意,“夠了嗎?你爲她出氣出夠了吧?看到我母親現在昏迷不醒,看到我窩囊到連顧氏都保不住,看到我們家現在變成這個樣子,你覺得這樣足夠補償她的傷害了嗎?”
“你之所以這麼費盡心思的讓我愛上你,不就是爲了幫她出氣嗎?”顧詩若低着頭,始終沒有再看過傅雲墨一眼。
其實從她看到顧晴菁的名字那一刻起,她就什麼都明白了。
當年,顧森山有外遇出軌,還和那個女人有了一個孩子,而當時她的母親正懷着她。
她和顧晴菁幾乎是前後腳來到這個世界上的,那個時候的事情,她母親雖然不提,可是她也大概明白,也聽到過傭人的閒言碎語。
顧晴菁出生的時候,顧森山也就是她的父親一直守在左右,寸步不離。
而她母親生她的時候是難產,大出血性命岌岌可危,可是顧森山從來沒有在醫院出現過,也不管她們的死活。
時隔二十幾年,這段恩怨竟然延續到她身上來了。
傅雲墨會對她有恨意,不就是認爲她佔了顧家大小姐的位置,吃好的用好的穿好的,奪了原本應該屬於顧晴菁的一切寵愛嗎?
所以,作爲深愛她妹妹的男人,他是來複仇的,爲顧晴菁出氣鳴不平。
可笑,明明是顧晴菁和她的媽媽搶了她的一切,可這些人卻都來指責她和她的母親。
從小到大,她什麼都沒得到過。
顧森山從來就沒有拿她當親生女兒看待過,冷淡至極,即使他人留在她們身邊,心卻不在。
何況當年她母親忙着工作,也沒空管她,當時她就是這麼孤零零長大的,無論她得了什麼榮譽,顧森山都不會以她爲驕傲。
生病了,也是被傭人帶着去看病,難過了,也是自己躲在房間裡偷偷哭泣。
究竟...她搶了顧晴菁的什麼?又得到了什麼,需要傅雲墨這麼挖空心思的來報復她...
眼眶驀地一酸,她忍着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用最後一絲力氣開口說道,“傅雲墨,你走吧,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我不想恨你...”
她不想跟傅雲墨再扯上關係了,過去她還想着爲了孩子有個完整的家庭,她努力去填補他心臟缺失的那塊,努力讓他適應自己。
可是現在她的一切努力都成了笑話,傅雲墨自始至終都只是爲了另一個女人才來接近她而已。
對她的溫柔體貼,不是出自真心,而是義務,不過是一場算計罷了。
她的話像是鋼針被一顆一顆釘在傅雲墨心上,令他絞痛難忍
。
“我承認一開始我是居心不良,我..”喉嚨像是被堵住了,哽咽了聲音,無法將話說完整。
他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他最害怕被顧詩若知道的也已經被她知曉了。
其實他很清楚,顧詩若一點過錯都沒有,當初他的的確確是爲了救菁菁才找上了她。
看着她能夠健康的活着,而菁菁卻在醫院飽受折磨,他覺得不公平,纔會這麼折磨她,就是想要看她過的悲慘。
可是越接近,他才發現自己錯的離譜...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他一定不會再這麼惡劣的對待顧詩若,更不會遷怒到她身上。
只是錯了就是錯了,這是他種下的苦果,就必須讓他自己來承擔,現在看到顧詩若這麼痛楚,傅雲墨也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