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牢之與孫無終先後慘敗,踏足黃河以北的晉軍十不存一,此時唯各尋出路逃往河南而已。慕容垂遂領燕軍四處收復失地,招降納叛。
鄴城裡苻丕本指着燕晉兩方打個頭破血流、兩敗俱傷,他好休養生息,再從中漁利,怎料晉軍來得快,敗得更快——此刻舉目四望,再無一路“援軍”或者“友軍”可以指望。苻丕情知這河北是待不下去了,慌忙召集部衆與氐族百姓,棄城西投幷州而去。
至此,歷經一年,轉戰大河南北,縱橫千里,大小百十戰,慕容垂終得河北全境。不過燕軍也已到了強弩之末,傷兵滿營,缺錢缺糧;河北、幽燕乃至遼地皆創痕累累,遍地殘垣斷壁,餓莩載道。。。慕容垂自知無力再圖河南之地,乃下令與民休息,諸軍則分駐各要塞、重鎮,屯田休整。
故都鄴城殘破不堪,慕容垂無奈,留下慕容德鎮守,自率主力北遷至中山,順便鎮剿丁零殘餘。
大河以北全姓了慕容,消息傳到鄄城,晉國北征軍前鋒都督謝玄急火攻心,竟至吐血成升,昏迷不醒。衆將官慌了手腳,忙不迭將之送回彭城養病。
再說逃回河南的劉牢之與孫無終兩個,皆垂頭喪氣,自回建康請罪去了。黃河南岸剩餘的四萬北府兵遂以桓石虔暫攝。桓石虔雖勇,卻實在指揮不動北府兵,加上諸軍士氣已喪,乃不敢再行北攻,只分兵防守南岸諸城池罷了。
至此,燕晉戰事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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鄄城府衙裡,桓石虔望着廳中幾位“不速之客”,滿臉訝色。
來者乃是兩位如花美嬌娘,外加一個幼學小兒——不消說,正是謝道韞同着晴兒母子到了。
且說謝道韞偷帶了晴兒母子逃離建康,姊妹情深,竟是一路不捨,千里相送直到此處。本打算尋着謝玄瞧下一步如何辦,不料風雲突變,這時才知謝玄已給送了去彭城養病;至於關在蕩陰的段隨,聽逃回來的雲騎軍敗兵說,不但脫了困,還順帶着擒走了雲騎軍軍主皇甫勳。
謝道韞大急,詢問再三,得知謝玄病情雖然不輕,到底沒有性命之憂,這才放下心來。
晴兒一路鬱郁,這時則如雨過天晴,面含笑意,在那裡雙手合十,好一番感謝佛陀護佑。忽然她看見謝道韞在旁連使眼色,當即醒悟過來——自己這笑得。。。好像不大是地方呵!
也是靈光一現,就見晴兒聘婷施禮,眼蘊淚光,楚楚可憐:“桓將軍!還請高擡貴手,放小女子去河北與我家郎君相聚罷。。。”說完,作勢就要跪倒。
“使不得!使不得!”桓石虔慌忙上前扶起晴兒,高聲叫道:“段夫人不必如此!”
“桓將軍,你。。。”晴兒站起身,就勢拖過小段譽摟在懷中。
“段夫人!”桓石虔正色道:“休說從石對我西府屢有大恩,我與他更是親如兄弟,就說。。。”話到這裡他忽然停住了嘴,瞥了一眼謝道韞。
謝道韞一臉疑惑:“就說什麼?”
“就說今日這事兒,乃是讓人家一家團聚的好事兒啊!”桓石虔哈哈大笑:“這等好事,他謝幼度做得,令姜你一介女流也做得,難不成我桓石虔做不得?你兩個,實在太小看我也!”
晴兒大喜,連連施禮言謝。謝道韞長出了一口氣,也作了一揖。
桓石虔回了一禮,朗聲道:“河北戰亂未息,段夫人與公子不宜貿然前往。。。這樣罷,不如由段夫人手書一封,我且從牢中提幾個鮮卑俘虜出來,讓他等執信過河,去尋從石。從石若知,定當趕來,到時便送夫人公子與從石相聚,如何?”
“謝過桓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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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宮裡,以琅琊王司馬道子爲首,也不知從哪裡冒出恁多官員,一個個“義憤填膺,慷慨陳辭”,把個大朝會生生弄成了針對北征大都督謝安的批鬥大會。
四萬北征大軍覆沒,黃河以北土地全失——這樣重大的罪責,身爲主帥的謝安自是難辭其咎。而這般千載難得攻訐謝安的機會,司馬道子與其黨羽又怎會輕易放過?
殿中,謝安木然呆立,全然聽不進那鼎沸的人聲。
河北,神州。。。還拿得回來嗎?謝安覺着心窩裡一陣陣的疼,以至於冷汗很快佈滿額頭,腳步也虛浮起來。幾個官員看在眼裡,暗暗嘆息:謝安石,老了。。。
司馬道子的奏本把謝安從遐思里拉了回來:“北征軍前鋒都督謝玄一病不起,難以理事。臣以爲,當速調他人前往北地以替之!”
“不可!”謝安振聲開腔:“臨陣換將,茲事體大,萬萬不可輕率!”
“大都督有何高見?”司馬道子冷笑不已。話音未落,早有身邊一衆黨羽應和連連:“什麼大都督?吃了這麼大敗仗,休說前鋒都督,要我說,連這大都督都該換!”
語聲嗡嗡,刺耳鑽心,謝安覺着腦殼都快要炸裂開來。他勉力撐住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環視一週,卻只看見滿殿躲避的目光。。。他長長嘆了一口氣,用顫抖的聲音說道:“啓稟陛下!臣有罪,且纔能有限,不合再領中樞。只是北征尚在要緊關頭,臣不敢輕言致仕,是故,臣請往廣陵步丘(今江蘇省揚州市北邵伯集)構築新城,親鎮北地戰事!”
“嘶!”滿殿皆聞吸氣之聲,連司馬道子也是一臉震驚之色。
“準!”煙霧繚繞的寶座上,看不清臉面的皇帝司馬曜開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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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會結束,衆臣各自散去,皇帝司馬曜獨留琅琊王司馬道子議事。
“哈哈哈哈!”司馬道子狂笑不已:“謝老頭總算認了栽!這回他一腳踏出建康,可就再也別想回來咯!”
“休要得意得太早!”皇帝司馬曜的聲音冷得像冰:“謝安雖已讓出中樞,可兵權依然在握。萬一迫得他急了,他竟行桓溫之事,如之奈何?”
“這。。。”司馬道子聞言一滯。半晌,他眼珠子一轉,嘿嘿冷笑:“陛下寬心,臣有一計,當可令謝氏與北府兵再無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