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燕國屯騎軍全軍出動,那邊廂秦軍營裡也是令旗四出,動作不斷。
秦營中軍帳內,鎮南將軍楊安正自大發雷霆:“只因這渾廝無狀,如今我全盤佈局大亂。若是出了什麼岔子,壞了此番大計,卻叫我如何向天王交代?”
楊安嘴裡的渾廝,正是他的寶貝弟弟,建節將軍楊猛。這廝上次被燕國放回來之後,楊安怕他再出事端,奏請苻堅將之調去了平陽,留在自己身邊,此次亦隨軍北征。楊猛頗是老實了一陣,可他本是仇池國王子,走馬飛鷹慣了,最近兩軍相安無事,他閒得皮癢,便偷偷帶人渡過汾水,跑到了梗陽鄉里,只因此地靠着呂梁山脈,他這是春獵來了。
楊猛潛入河西,正撞上燕軍斥候。身處敵境本應保持低調,設法避開纔是,可這廝大不省心,居然仗着人多主動出擊,想着能砍下幾顆燕人頭顱來,也好回去向乃兄誇耀一下自己的勇略,結果便把驃騎軍給招惹了來。
楊猛掉頭便跑,叱幹金又緊追不捨,雙方沿着汾水亂竄,動靜可真是不小。所謂無巧不成書,汾水東岸正有數千秦軍沿河巡弋,眼見是主帥之弟遇了險,當下奮勇衝過河來,與驃騎軍打作了一團。怪只怪這時節汾水水量並不豐沛,多有淺灘可以強渡。
之後的事情越發不可收拾,先是燕國雲騎軍加入戰團,不久車騎、飛騎兩軍又奉令而來。楊安得到消息後,擔心楊猛逃不出來,到底是一母所生的嫡親弟弟,仇池國滅之後可說是自己唯一的親人,一時緊張之下,竟然派出了大部秦軍前往梗陽馳援,想來以燕軍之悖弱,定會望風退去。結果探子又來報告,燕國屯騎軍全軍出動,已在途中。
初時不過是楊猛這個紈絝子弟的一場遊獵而已,只因各種機緣巧合,雙方又摸不着對方的脈絡,自顧自的下猛藥,到了眼下儼然變成了雙方几萬大軍的大會戰,此間種種,想來真是啼笑皆非。
楊安聞聽屯騎軍全軍出動殺向梗陽,頓時焦急起來,之前太過輕視燕人,倒是沒想到燕軍竟有此等氣魄,這是要在梗陽與自己派過去的萬餘秦軍決戰啊!楊安一下子陷入兩難:不再增兵吧,身處河西的萬餘秦軍極有可能被人一鍋端,損失可就大了;再行增兵吧,又怕主營兵力薄弱,倘若晉陽燕軍大舉來襲,又該如何是好?
楊安在那裡坐立不安,不停怒罵楊猛。座下一將起身道:“將軍息怒,事已至此,未嘗不是機會。”
楊安道:“郭將軍請說!”原來此人乃是遊擊將軍郭慶,素來驍勇善戰,且智謀不弱,他又是幷州人,熟識風土人情,故而苻堅派了他一齊來。
“我軍在河西已有一萬多步騎,以我軍戰力,燕人的屯騎軍短時間內賺不到便宜,多半會成僵持之態。他燕人想要決戰,那便戰!不若再遣援軍,以雷霆之勢奔襲梗陽,內外夾擊之下,必可奏捷!”
“再派援軍?不知派多少人馬爲宜?派的多了,只怕主營撐不住啊!”
“末將不才,但請八千精銳前往梗陽,必破燕軍!”郭慶說話擲地有聲。
楊安眼睛一亮,他率領四萬步騎而來,在介休留了三千,祁縣、陽邑各有一千,還剩下三萬五千大軍駐在河東大寨。如今梗陽那裡有萬餘人,倘若郭慶領八千人而去,寨子裡頭就還剩一萬五千大軍,說多不多,說少不少。
郭慶繼續:“將軍您親自坐鎮大寨,一萬五千大軍只需沿河防衛,再多布些疑兵,我料那晉陽城裡的慕容莊膽小如鼠,即便真敢出城而來,見了您的旗號,多半不敢渡河。不是末將說大話,給我一日時間足矣。此番決戰,正好拔了屯騎軍這顆毒牙,此後我軍欲戰欲息,儘可隨意!”
楊安本是帥才,之前全是因爲關心乃弟亂了心神,這會兒得郭慶撥開迷津,只略一沉吟便想了個清清楚楚,朗聲道:“不錯,慕容莊鼠輩耳,人馬再多我又有何懼?郭將軍,便請你依計行事,此番卻是你的擔子最沉,我在此靜候佳音!”
“得令!”
。。。。。。
段隨帶着三千驍騎軍沿河巡視,不斷分派任務,井井有條,幾個月來到底長進不少。
“阿渾呢?這廝去了哪裡?”段隨想起一事,正欲分派費連阿渾去做,卻發現一向緊跟自己屁股後的費連幢主全無蹤影。
“費連幢主他,他。。。”胡老二就在邊上,聞言支支吾吾,腦袋卻不斷向後撇去。
段隨大奇,順着胡老二的目光看去,只見遠處費連阿渾正與兩人談笑風生。
“渾賬東西,他當這是郊遊不成!”段隨大怒,策馬過去揚鞭就打。
“軍主息怒!軍主息怒啊!阿渾可不是擅離職守,您且瞧瞧這是誰!”費連阿渾捂着頭一臉委屈。
段隨轉頭望去,頓時呆在了當場,與費連阿渾說話的兩人一個極爲俊美,一個臉如刀削,可不正是慕容衝與韓延兩個!
“鳳皇,你怎會在此?不是隨了大都督去晉陽?”
慕容衝嘻嘻一笑,說道:“跑去晉陽那多無趣!石頭,你來打仗,怎可少了我?”這小子心裡全沒把上陣廝殺當作一回事,一心想要跟着段隨瞎混,於是謊稱身體不適,慕容強又不願耽擱時間,只好留他在營中,自行去了晉陽。慕容衝當下拉了韓延,偷偷跟了上來,和費連阿渾打個招呼,混進了驍騎軍中。
“胡鬧!若叫太后得知,多半要砍了我的腦袋!”段隨大急,出征前太后特地遣人警告於他,萬不可讓慕容衝上陣,看來可足渾氏終於也意識到,段隨這廝正是導致慕容衝變“黑”的那塊“墨”了。
“又來了!老規矩,你不說,我不說,卻怕個什麼!”
“你當這是什麼所在!萬一傷了你哪裡,我也不用回去鄴城了!”
“哈哈哈,石頭你如此關心於我,當真是好兄弟!那日你說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嘿嘿!大敵當前,匹夫都要奮勇向前,何況我是大燕國的中山王!”慕容衝侃侃而談,激情四射,敢情他跑了出來還是段隨害的。
“噤聲!怕大夥兒聽不出是你麼?”段隨無奈,搖搖頭道:“既如此,你兩個緊隨於我,萬不可聲張。若是叫人知曉你跑來我這裡,我可就遭了。”
“我省得!”慕容衝心滿意足。邊上韓延則滿臉木然,正所謂習慣了就好。
這時有兵士上前稟報:“軍主!前方越騎軍兄弟們過來了。”
段隨擡首看了一眼,喝道:“走,迎上去打個招呼。”不忘回頭對慕容衝道:“你可不要露面!”
慕容衝翻了個白眼,悻悻退下。
“楊軍主!”段隨先開了口,朝着越騎軍軍主楊璩拱了拱手。
“段將軍!”楊璩滿臉堆笑。
“楊軍主,傅都督那裡已經打得熱火朝天,我兩個定當守住渡口,萬不可放了一個秦人過去!”段隨道。
“那是自然!段將軍儘管放心!”
“我兩軍精誠合作,定能取下此功!如此,有勞楊軍主與越騎軍兄弟了!”
“段將軍哪裡話!出征前聽君一席話,才知段將軍胸懷廣大,忠誠爲國,楊某佩服,敢不相隨?”
兩人一番話說得慷慨蕩氣,段隨心道:“人言楊軍主性情狹隘,不好相處,多半隻是些私怨罷了。如今看來,楊軍主不失公心,我屯騎軍個個都是好樣的。”他在屯騎軍久了,與大夥兒日夜相處,自然而然有了感情。
可惜楊璩心中卻是另一番景象:姓段的,當我是傻子麼?有慕容衝,慕容強他等關照你,立了功都是你的,哪裡會有我的份?精誠合作?你做夢去罷!你是關內侯,是可足渾家的乘龍快婿,嘿嘿,好生厲害喲!哼!便是太傅他老人家不發話,我也決計不會讓你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