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兒!你定要去關中尋回清河,我瞧多半也攔不住你。。。”這是慕容垂的聲音:“可你也知,姑父這裡。。。目下實在無力出兵,頂天撥給你幾百人馬,休說關中,須過不了黃河!不如先在河北休養,靜待時機,如何?”
“我自去即可,不帶一兵一卒!”段隨傲然應答。
“你這小子!說甚麼渾話?”慕容垂氣道:“單槍匹馬豈能成事?
“單槍匹馬,正方便潛入關中!”
“到了關中又如何?”
“鳳皇眼下兵圍長安,我正可去投他。他的心裡,想必也急着救出自己的母親與姊姊!”
“投鳳皇?”慕容垂臉上豁然浮現怒意:“不可!”
“爲什麼?”
“隨兒!”慕容垂面沉如水:“你可知鳳皇在關中弄得赤地千里,其所行所爲,人神共憎也!不但如此,他還將我數十萬鮮卑族人遲滯關中,不得東返。。。此等人,怎麼值得你去投?”頓了頓,慍怒道:“你是我大燕段部嫡裔,更是我慕容垂的侄兒,大好前程盡在此處。你要投,也該投姑父我!”
“呃。。。”段隨漲紅了臉不說話,若有所思。好半晌,才又開了口:“終究還是要去趟關中。。。或許,或許我能勸得鳳皇東返,也未可知。。。”
慕容垂搖了搖頭:“鳳皇雖與你交情甚篤,可那是多少年前的事兒了?今時今日他羽翼已成,還會聽你小子的?”
“事在人爲!”段隨朗聲道:“不試試怎麼知道?”
“也罷!”慕容垂嘆息一聲:“你去意已決,我也擋不住你。。。”
“姑父放心!”段隨一拱手:“能勸得鳳皇東返自然最好,即使不成,我但能取了燕兒,也必回河北!對了,晴兒與譽兒就留在中山,還望姑父多多照拂!”
“記得回來就好!”慕容垂轉怒爲喜,笑道:“晴兒、譽兒可不用你費心,我要不管,你姑母那裡也不答應!哈哈哈哈!”頓了頓,又道:“既如此,幾時動身?”
“只在這幾日裡了。。。”
“這孩子。。。”一旁段元妃悠悠嘆息:“走得這般急。此一去,又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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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兒!怎能這樣?”染干津急紅了眼:“你要去關中就去關中,兄弟們沒有二話說,自然都跟你去!怎麼卻讓我等盡數留在河北?”
段隨高坐上首,沒理會染干津,卻朝着一旁的費連阿渾道:“阿渾!你等征戰經年,九死一生纔回到這河北故鄉。眼下河北也算平靖了,你等正該留下來過那安穩日子。要你等再隨我去闖關中。。。我決計不肯!”
“將軍!”費連阿渾抱拳道:“我等兄弟同心,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唯願同年同月同日死!將軍不願我等涉險,我等又豈肯讓將軍孤身前往關中?”
“同去!同去!”費連阿渾身後,二十來個驍騎軍弟兄一起張口叫喚。
段隨忽然離座而起,徑直走到費連阿渾跟前,雙手搭在阿渾肩上,沉聲道:“燕王夫婦待我等自然不差,可那慕容寶也在中山,我終究放心不下。。。阿渾!你等都是我最最親近的弟兄,只有你等留在此處護衛我家小,我才能放心西去!”頓了頓,他一擺手,言語間不容置疑:“我計議已定,你等休要再言!”
費連阿渾輕喟一聲,眼噙淚花,重重點下了頭——兄弟多年,他固知段隨此言不虛,可其間最大的緣由,還是段隨不願他等再赴險地。段隨這點心思,又怎能瞞得住他?
染干津見狀,知道事已不可爲,不禁垂頭喪氣。片刻間他又眼睛大亮,一拍腦門叫道:“頭兒!既然如此,怎麼又單單讓劉寄奴這小子隨你走?”
“大個兒你瞎嚷嚷些甚麼?”劉裕嘻嘻笑道:“我家又不在河北,留在這裡做甚?”
段隨點了點頭:“寄奴乃是晉人,可不便留在大燕。他也沒有家室牽絆,隨我走一遭倒是無妨。”
染干津頓時來勁了,嗡聲叫道:“頭兒!如今我也是孤家寡人一個,不如跟你同去,如何?”
段隨先不說話,走上前,狠狠一腳踹在染干津屁股上,笑道:“你這夯貨!好教你得知,建康並未追查你等家小。我已暗地裡託老周(周仲孫)幫忙,將你幾個的家小盡快送來河北。你家那位盱眙小娘子,怕不已在路上!”
“果真?”染干津吃痛,捂着屁股好一通揉,臉上卻露出狂喜之色,喃喃道:“美也!美也!瞧不出,周老頭還挺講義氣,呵呵!”衆兄弟瞧他模樣滑稽,一起大笑。
段隨卻背過了身,輕輕嘆口氣,幽幽自語:“兄弟!珍重!”
翌日,段隨跑去宮中求慕容垂接納阿渾、染干津等驍騎將軍殘餘。慕容垂素知費連阿渾善於治軍、染干津則勇猛無雙,聞言自是大喜,當場召來衆人,下旨:擇軍中善騎之士三千重組驍騎軍,駐防中山。以費連阿渾爲驍騎軍軍主,封驍騎將軍;染干津爲副軍主,封偏將軍;其餘二十來個驍騎軍老弟兄亦盡數編入此軍,升爲將校,皆有賞賜。
慕容垂拍着段隨肩膀笑言:“便讓阿渾先替你掌軍。待你回來,還要做我大燕的騎軍大都督!”
一旁費連阿渾激動落淚,以手捶胸:“驍騎,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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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後便是段隨出發的日子,不知哪個“走漏”了風聲,段府門前一下子車水馬龍,來客不絕。
悉羅騰同着高弼第一個到;不久段延也到了;再往後,慕容隆“噠噠”奔了來,還帶着兩樣東西——遠在龍城的慕容農特意送來塞外烈酒十壇,庫傉官偉則打了一頭野熊,切下兩隻肥厚熊掌送上;慕容德鎮守鄴城,輕易不能離開,便與段季妃共書一封,祝段隨馬到功成。
可不止這些,王騰、衛駒、魯利、張驤等都跑來湊熱鬧;接着慕容懿到時,居然帶來兩位“老朋友”,叫段隨着實驚喜不已。你道是誰?頭一個竟是當初鎮守洛陽的前燕武威王慕容築!也不知這胖廝從哪裡鑽了出來,近日跑到中山投效燕王,慕容垂自無不準。另一位乃是段隨曾經的老上司——前燕屯騎軍大都督、西平公慕容強,亦是想方設法繞道至河北,歸於慕容垂麾下。
於是十壇烈酒統統拍開,大夥兒喝個痛快。聊起前程往事,不勝唏噓。
喝得正酣,府門突然大開,燕王慕容垂攜段元妃而來。衆人慌忙伏倒,卻聽慕容垂笑道:“今日不分君臣,只爲從石送行!喝!”
慕容垂身後閃出慕容寶,面色尷尬,舉了酒盅向段隨敬酒。段隨輕輕抿了一口,轉身招呼別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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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段隨誰也不見。他與晴兒兩個同了小段譽,將中山城內城外遊玩個遍。小段譽咯咯笑個不停,太快活,半夜把牀鋪尿個溼透透。
夜深月明,牀榻中間睡着小段譽,段隨與晴兒各坐一邊,四手相執,就這麼癡癡望着對方,直到月隱,哪怕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