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從不曾慢下腳步,待到洛雯兒立在百芳園,看到枝頭堆砌的新雪時,方發覺,她竟是在宮中待了快兩個月了。
去年的此時她在做什麼?似乎是被污入獄,所有的鋪子被查封,趙益等人爲她四處奔走,還有……
不去想那個人,只伸了手,輕觸枝上薄雪。
雪花輕盈的飛起來,迷了視線,牽起了許多細碎的回憶。
她不禁想笑。去年,她在地獄,那麼今年,她是在天堂嗎?
肩頭一沉,是婉瑩將一件翠綠的孔雀金線大氅披在她肩上,可是她分明記得,二人出來時,什麼也沒有拿。
即便告訴自己應該若無其事,可本能還是令她不由自主的回了頭……卻只見胡綸匆匆離去的身影。
她有點明白,原來,不是她想躲着他,而是他在避着她。
但無論如何,這不很好嗎?
只是,她望向灰濛濛的天……難道她以後的日子,都要這樣度過嗎?
周圍傳來細碎的語音。
她即便不用回頭,也知婉瑩皺起了臉。
果真,婉瑩扶住她:“尚儀,我們回去吧。”
然而不待她們轉身,一羣花花綠綠的女人便像商量好一般圍上來,卻似乎有些顧慮,於是就在一旁,有一搭沒一搭的彼此聊着,還環顧四周,貌似賞景,只不知這光禿禿的園子到底有什麼好賞的。
婉瑩抓着洛雯兒的胳膊,準備突圍,怎料這邊方一動,那羣女人便涌了上來。
“這不是洛尚儀嗎?”
“洛尚儀怎麼有空到這邊來?”
“早就想見識洛尚儀的風采,可是……”
“咱們位份低,當時洛尚儀在斗香大會大展風采的時候,咱們都沒機會見上一見……”
“如今可好,現在在一處了……”
“說什麼胡話呢?怎是在一處?人家洛尚儀是‘隨侍王側’,可是咱們,哪見得到王上的面呢?”
“哎呀洛尚儀,說起來,還真有個不情之請呢……”
……
如今,但凡她出來走動,總是會遇到這樣一羣妃嬪,或許不應稱她們爲妃嬪,因爲正如她們所言,她們在後宮的位份很低,都是被其他小國送來的女子,有的國家已被滅了,這羣女子便被閒置宮中,許多人連千羽墨的面都不曾見過。
這樣的女子太多太多了,每次包圍她的好像都不是同一批人,當然,也或許是因爲她記性不好,不過,她從未打算記住其中的任何一個。
她們之所以來找她,大多是由於聽了她在斗香大會上的傳奇,所以想討一瓶她調製的香,來博取王上的歡心。
洛雯兒一律沒有答應,因爲以她現在的心境調出來的香,怕是枯燥無味吧。
然而更多的,她們是希圖得到她的引薦。
她雖只是個九品的女官,然而“幸運”的陪在王上身側,她們看她的目光,有羨慕,有嫉妒,還有憎惡,大約是以爲她已經同千羽墨……
然而無論怎樣,最不能得罪的,便是國主身邊的人,於是極盡討好。
每當她看着她們笑得諂媚,說着言不由衷的話,就想把隔夜的飯吐出來。
然而她又與她們有什麼不同?做生意的時候,爲了賺銀子,無論怎樣的顧客都力爭笑臉相迎,即便他們曾在她最困難的時候踩了她一腳。而現在,她極度厭惡這個地方,卻不得不待在這,豈非也是一種虛僞?
而這些女人中,又有不少是抱着“曲線救國”的心理,因爲她是王后“引薦”給王上的,所以想通過她同王后搭上關係,就此平步青雲。於是這段時間,東方凝的鳳池宮重又恢復了往日的熱鬧,淑妃的關雎宮倒是冷了下來。
將她獻給千羽墨,意圖得到他的歡心,又可彰顯自己的大度,還就此打壓了淑妃,重拾威望。不得不說,東方凝是打了一手的好算盤。
想到這個人,洛雯兒總是有些不安。
那日,在離開鳳池宮的時候,東方凝藉着給她戴簪子的機會,俯在她耳邊說了句話……
“既是入了宮,有些人,便只能埋在心裡了……”
她不明白東方凝所說的“有些人”指的是誰。
是送給她這支玉蘭花簪的莫習?
若是如此,東方凝當不知千羽墨與莫習是同一人,可她既是想取悅千羽墨,大可以尋個美人送他,爲什麼單單是自己?
而若她得知千羽墨就是莫習……千羽墨在外面做的事,她豈非盡在掌握,如此……
洛雯兒攥緊了掌心,然而心驚的事還在後面,若她所說的“有些人”指的是千羽翼……
招她進宮,又安排在千羽墨的身邊……這個女人,到底是何居心?
是了,東方凝是茳國人。
後宮這些女人,名爲妃嬪,可是哪一個不是在爲自己的國家謀劃?若是無涯最重要的兩個人物因了她而發生內亂……
每每想到這裡,她便指尖發涼,渾身發抖,忍不住想告訴千羽墨,讓他小心應對,可是……
他那麼聰明,會想不到嗎?更或者,當是已有對策了吧?
只是她……她怎麼就陷入了這樣一團混亂?
而今,她不能躲,不能逃,生怕會給別人帶來災難。可是她的存在,就不是災難了嗎?
到底是哪出了錯?
沒有及早識穿千羽墨的身份?跟他離開監牢?準備嫁給千羽翼?莫名其妙出現在禹城……
對,一定是因爲這個時空多了一個本不應該存在的她!
“淑妃娘娘來了……”
“參見淑妃娘娘……”
“娘娘吉祥……”
方纔還圍着她的女人們忽然紛紛福下身去,於是她的視線豁然開朗,於是便見披着一襲孔雀氅的淑妃款款而來。
同樣的翠綠色,同樣的金絲埋線,同樣的富麗堂皇,足以讓這個陰霾的雪天熠熠生輝。
洛雯兒記得,當初天香樓的餃子被第一次宣進宮後,千羽墨便賞下這樣一件孔雀氅,她一直沒捨得穿。只不過現在,自己身上這件,與淑妃身上所披……無涯當真富庶呢,這樣價值連城的東西,目前就有了三掛。
她看到淑妃的目光直接落在了這掛孔雀氅上,而後宮的女人是何其敏感?自己竟然同王上的寵妃穿着同樣的衣物,這意味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