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整個大殿都炸開了。
怎麼可能?神龍寄主不是千羽墨的寵妃嗎?
當然,後來證明,那不過是一塊臭肉。
他們也聽說,今歲的諸侯會盟上,南宮綰挾持一個女子,非逼人家承認是神龍寄主,事後證明,不過是南宮綰向無涯國主逼婚不成而使的手段。那個女子……有人轉折打聽出來,就是這個寧國公夫人。可是當時已經弄清楚了,她不過是被利用,令千羽墨大失顏面,所以才被下了驅逐令。
就算這些都不論,連個小太監都知道的事,無涯國主又如何不知?
神龍寄主,可是天下人都想攥到手心的人物,千羽墨要如何避之猶恐不及?他瘋了?
“你們以爲主子瘋了嗎?”胡綸冷笑:“全是因爲要保護她!尚儀,主子究竟爲你做了什麼,你知道嗎?”
他跪得直直的,絲毫不顧額角鮮血直流。
“你只記得主子如何對你不好,如何傷你的心,可是你知道他爲什麼要這樣做嗎?”
“其實就是主子帶你去天龍禁地時,我跟在後面,方得知真相。主子當年之所以驅逐你出宮,全不是因爲十三公主,全不是因爲懼怕天朝的威脅,而是因爲得知了你的身份!尚儀,你還記得宮中有塊狀似狼口的石頭嗎?”
“那是試龍石。這麼多年,只有你從中走過不曾喪命。盛京乃龍脈之地,王宮則是龍眼,你待在那,總有一天會被人發現你身上的秘密。這都是九公子說的,不信你可以去問他!而且,”苦笑:“我也不知道爲什麼,九公子說,你若是跟主子在一起,會特別的危險,所以主子才……”
“他努力消除你存在的痕跡。可是你做的事太多了,知道的人太多了,你知道主子有多心焦嗎?你知道主子有多難過嗎?你走後,他吐血,生病,整個人昏昏沉沉,比個死人強不了幾分!一醒過來就到處找你,然後站在空蕩蕩的大殿中自言自語……原來尚儀真的不在了……可即便這樣,他還派人保護你。後來,聽說你有喜,主子高興得,高興得……”
胡綸不知用什麼詞來形容,只淚流了滿臉:“可是主子更擔心,因爲御醫早就診出你身子不好,不利生產,最怕破血之症。他當年爲了不讓你難過,一直瞞着你,那補湯……”
咬牙:“他爲了你,寧可沒有子嗣。而這回,他甚至想保住你,犧牲掉孩子,還是御醫說這樣對你危害更大方罷了手。你生產那日,宮中正是風聲鶴唳的時候,一不小心,欺君罪下,無論是主子還是無涯,都會無一倖免。可是主子不顧一切的趕到你身邊,而你,當是不知道吧……”
不,我知道,我都記得!
洛雯兒攥緊了拳,眼淚把眼框撐得生痛。
“再後來,他偷偷去看你,看孩子。你不知道他有多開心,只是他不敢接近,他只能站得遠遠的,悄悄的看……”
想到主子躲在角落裡,張開雙臂,幻想將遠處那母子三人抱在懷裡,一臉滿足的樣子,胡綸的淚就止不住的流。
“本來,一切如果能夠永遠這樣,也不錯。可是聶紫煙,都是她……”
想到當日之事,胡綸忍不住咬牙切齒:“那日,主子從外歸來……”
他脣角一咧,努力朝兩個已經呆住了的孩子笑了笑:“就是說要帶兩個小主子去攬雲峰的那日。他回了宮,結果遇了聶紫煙。她拿你和兩個小主子威脅他。當時,主子眼看着就要昏睡了,他渾身僵硬,動也不能動。可是爲了救你們,主子他……”
他咬緊了牙:“主子血脈倒流,生生衝破了這關卡。人,是沒有睡過去,而且,他再也不會睡過去了……”
“就這樣,日夜煎熬,不斷消耗,如今已是,油盡燈枯……”
洛雯兒只覺眼前一陣陣的發黑,然而有一股力量撐着她,不讓她倒下。
“主子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只放心不下你。聶紫煙自焚,正好給了他機會。他大肆鋪張,製造謠言,就是想讓人們以爲她是神龍寄主。”
“主子的目的達到了,可是他沒有算到南宮綰會拿了你……”
“那一刻,你以爲怎樣才能讓你脫離險境?”胡綸搖搖頭:“只有走,只有將你置之不顧。而且,主子還想讓你恨透了他,只有這樣,當他不在了,你纔不至太過傷心……”
“一派胡言!”章矛忍不住怒罵:“簡直是自相矛盾。若是你主子當真關心她,爲什麼今天還會派你前來?你在衆人面前揭穿她的身份,豈非是陷她於萬劫不復?”
“你以爲我想嗎?”胡綸悲憤的要站起,被章矛踹倒在地:“大軍把盛京包圍起來,主子領兵浴血奮戰,我好不容易纔從屍山血海裡跑出來……”
他有些感激的看了眼彷彿若無其事的阿紫,忽然拿袖子一抹額角的血,結果那臉就分外猙獰。
這張可怕的臉盯住洛雯兒,露出一絲詭笑:“洛尚儀,你知道是誰帶兵攻打盛京嗎?你知道主子苦心爲你隱瞞的身份究竟被誰揭穿的嗎?其實,今天即便我不說,你的身份也瞞不了多久了……”
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她,那波動的目光令她的心頭有一個答案就要躍然而出,是……
“是大將軍,是天翼聖王!他向天朝稟報,說主子窩藏了神龍寄主,又聯合各諸侯國,以主子不敬天子,欺君瞞上爲罪名,大興討伐。你可知,這是爲了什麼?”
什麼?
洛雯兒踉蹌幾步,忽覺手中一空。
回了頭,竟發現,自己不知何時離開了軒轅尚的身邊。
四目相對,交織着太多的複雜,又好像,只有時間淡淡流過,水過無痕。
然後,她看到軒轅尚笑了,似是無奈,似是欣慰,似是失落,似是釋然:“我以爲……”
他頓了頓,沒有說下去,而後擡了眸,衝她一笑:“還記得你身陷京兆府,救你脫身的那個盒子嗎?”
“是聖旨,是他請我帶去的……”
洛雯兒眸光一閃。
“北江的水下工事,沒費一兵一卒,便毀於一旦,是一羣雪貂的功勞。你該知,到底是誰……”
喉間忽然用上堵塞,且越積越大,漲得人幾乎發瘋。
“娘,我們回去吧,那天我看到爹吐血了,吐了好多好多的血!”毛毛忽然大哭起來。
洛雯兒身子一軟,然而有一隻手臂伸了過來,扶住了她。
是阿紫。
“是啊,吐血,吐血……”胡綸喃喃着:“其實主子不是非要反抗,他本就不想做這個國主。他是見你走了,他不想活了……”
是了,他說過……有你在,我捨不得死……
洛雯兒咬緊脣,裙裾動了動,可是沒有轉身,只定定的看着軒轅尚。
四目相對,軒轅尚笑了笑,而後,薄脣微開……
禮炮轟響,沒有人聽到他說什麼,卻見洛雯兒忽的一笑,淚驟然盈了滿眼。
久久被遺忘在寶座上的南宮苑醒過神來,忽然拍着扶手大笑:“寧國公,我道是你爲什麼非要娶這個女人,原來是……”
洛雯兒眸光一閃,然而待對上軒轅尚的目光時,她緩緩彎了脣角。
而後,後退幾步……
衆人只見她身邊那個金色衣袍的男子帶着她如魚躍水面般的一縱,便真的像入了水面,眨眼就不見了,只餘地面那個小小的土坑。
再一看……
胡綸,兩個小花童,都不見了……
衆人怔了怔,終於醒過味來。
今日,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天下人尋找多年的神龍並沒有藏身在各國圍攻的無涯境內,而是站在他們眼前。經過肯定又否定並再被肯定,此中波折,豈非尋常?
於是,他們一邊裝作有滋有味的聽小太監講故事,一邊暗自盤算……約莫別人的實力,估量自己的把握。
是中途攔截,還是等待反擊?是欲擒故縱,還是先下手爲強?
可是他們千算萬算卻絲毫沒有算到已經攥在掌心的人竟會這麼憑空消失,那麼現在,他們該怎麼辦?
“來人,來人,抓住他們……挖地三尺……”南宮苑站在寶座上揮手大叫。
衆人反應過來,立刻召喚人手,有人已經向殿門跑去。
卻聽一聲沉喝,仿若地面滾雷,緊接着,一道巨響,震天動地……
殿門就在即將奔出去的人面前轟然合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