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諸葛府就派了人來報喪。
黃碩第一反應就是要求諸葛亮和她一道去諸葛府。不料,諸葛亮還是不肯去。
黃碩急極了:“諸葛亮,死者爲大。你非得這樣固執嗎?”
諸葛亮半垂下眼簾,輕嘆:“就算我去了,又能有什麼用?大嫂會活過來嗎?只不過是徒添麻煩罷了。唉,不如不去。”說罷,羽扇一搖,輕飄飄的去了隔壁小弟的房間。
黃碩張着嘴,半天說不上話來。徒添麻煩?只不過是上個祭而已,會有什麼麻煩!這丫是不是想得太多了些。
很快,小弟就過來請她一道去諸葛府了。不知道諸葛亮跟他說了些什麼,他的眼圈有些紅。
黃碩無語,撥了首飾,換上一襲月白色的衣裙,和小弟一塊兒坐車去了諸葛府。
這些年,諸葛瑾在東吳還是混得很不錯滴。當黃碩等人趕到諸葛府時,大門前已經是車來車往,上祭的親朋好友絡繹不絕。
大門上懸掛着白紗。過年用的大紅燈籠已經撤下來,取而代之的是兩盞蒙着白色細絹的淨白燈籠。
木喬一挑開車簾,管家就頂着兩隻紅眼睛,親自迎了上來,哽咽着長揖:“二夫人,您來了。”
黃碩一看到他穿着白色的粗麻孝服,心裡就忍不住發酸,含淚扶着他的手下了車:“喬兒呢?他還好嗎?”過繼之後,她能明顯感覺到諸葛喬變了。纔不到七歲的小人兒變得象個小大人一般,懂事、乖巧到令人心疼。因此,她生怕這小傢伙會傷心過度,傷了身子。
果然,管家垂着頭低聲說道:“稟二夫人,二,喬公子到現在還沒合過眼,和老爺一起一直守在靈堂呢。”
“什麼?”黃碩大驚,提起裙角。腳下不自覺的快了許多,“快領我去看看。”
“諾。”管家三步並兩步,急急忙忙的趕到前頭帶路。
因爲諸葛大嫂已經病了半年有餘,所以府裡上下早有準備。她過世之後。喪事被處理的井井有條,並沒有顯得亂哄哄的一團糟。按部就班的僕人們的臉上明顯緊張多過悲傷。
前院的正廳已經被打點成了靈堂。廳內香菸繚繞、莊嚴肅穆,成了黑白二色的世界;正中掛着一塊雪白的綢布,上面寫着斗大的墨色“奠”字;素白的招魂幡輕垂;祭臺上面擺滿了時新水果、素餅等供品,旁邊分別立着與真人一樣大小的童男童女。想必就是所謂的“金童玉女”吧。
“有客到~跪~拜~”司儀不停的唱叫着。
黃碩忍着悲意。扶着迎上來的小丫頭,和小弟一道跪拜上祭。
“母親。”諸葛喬啞着嗓子從孝子隊伍裡冒了出來。小傢伙的兩隻大眼睛早已哭腫成了一線天,臉色又青又白。
黃碩又氣又心疼,蹲下來,把他摟到懷裡:“喬兒……”剛一張嘴,眼淚就止不住的往外涌,她竟不知道如何來安慰他。可憐的小傢伙,要是能有豬哥一半的理性就好了。想到豬哥的“理性”與“冷靜”,黃碩不禁氣血翻騰。沒想到那丫居然是個超級冷血動物。
見了她這副模樣,諸葛喬越發的傷心了。一線天裡淚如泉涌,小肩膀顫個不停。
小弟連忙一把抱起他:“喬兒,乖,陪三叔逛逛好嗎?三叔還沒有好好看過大伯家呢。”不等他反應過來,就大步流星的把人抱出了靈堂,一路灑下諸葛喬傷心欲絕的哀嚎。
這時,諸葛瑾帶着長子諸葛恪過來打招呼。
“二嬸。”諸葛恪老成的長揖行禮。經此一事,孩子們都明顯長大了許多。
黃碩連忙扶起他,輕輕說道:“大伯,請節哀順便。”才一夜不見。諸葛瑾儼然老了十歲,一張蒼白的驢臉上竟有淡淡的淚痕。也許諸葛大嫂低估了她在老公中的地位。諸葛大哥只是不擅長於表達自己的感情罷了。
唉,三兄弟之中最無情的莫過於豬哥。估計自己要是先死了,那丫連眼淚都不會掉一滴。
黃碩愧疚的對諸葛瑾說:“大伯。夫君他……他有要事再身,稍後就來。”就算是生拉硬拽,也要把那丫拖過來。
諸葛瑾的臉色剎時更白了,急忙擺手:“不不不,弟妹,千萬不能讓孔明涉險。你們的心意。我很明白。”
還準備說點什麼,管家火急火燎的跑了進來,小聲說道:“老爺,君侯的使者到了。”
諸葛瑾跟黃碩道了聲抱歉,急忙撩起袍角親自迎了出去。
“二夫人是不是要去向老夫人請安?”管家略微猶豫了一下,還是恭敬的問道。
這是暗示自己迴避麼?是自己太粗心了。這是古代,按道理,她一個婦道人家是不能這樣拋頭露面的。黃碩點點頭,對身邊的小丫頭吩咐着:“去老夫人院裡。”
“諾。”小丫頭屈膝行了一個蹲禮,便在前頭帶路。
管家這才放心的走了。
剛到二門,黃碩便看見小弟正急衝衝的走過來:“小弟,喬兒呢?”
“他在大伯母房裡,睡着了。”小弟淡笑,“大嫂,你是不是還在生大哥的氣啊?”
黃碩聞言怔住了,衝小丫頭揮手:“你下去吧。我自個兒過去就行了。”
“諾。”小丫頭很懂理的低頭退下去了。
小弟請她進了二門,和她並肩走在花徑上,接着說道:“其實,大哥也是不得己。按道理,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他是應該出面幫忙。只是……”
“只是,他是劉備派來談判的,他不能因私廢公。對嗎?”黃碩不客氣的打斷了他,“小弟,你真的不覺得寒心嗎?你大哥他竟一點親情都不講。”
“大嫂!”小弟錯鍔的站住了,“你誤會大哥了。”
黃碩轉過身子,冷冷的瞅着他。
“大嫂有所不知。大哥這次來東吳,孫權對他的態度轉變很大。隱隱的象是一直在找大哥的茬,故意激怒大哥。”小弟謹慎的看了看四周,“還有,他加派了人手監視這府裡。現在,兩個哥哥的處境都很微妙……大嫂。等過了頭七,我們就回荊洲吧。”
什麼意思?難道孫權想對諸葛亮不利?黃碩的眉頭皺了起來,細聲問道:“孫權爲什麼要跟夫君過不去?”豬哥只是一個小小的謀士而已,有必要嗎?況且。現在不正是孫劉聯盟的蜜月期嗎?
小弟苦笑:“大哥說,大概是他自己前段鋒芒太露了,這才招來了孫權的忌恨。”
哼,明面上是哥倆好,暗地裡卻恨不得一腳踹死對方。這就是孫劉聯盟!經過赤壁大戰之後。孫權已經很清楚豬哥對劉備的重要性。沒了豬哥的劉備只會再次淪爲喪家之犬。所以,他陰陰的把矛頭對準了豬哥。
黃碩不由的替他捏了一把汗:“小弟,那你說,夫君會不會有什麼危險?”只不過是替劉備打工而已,要是把命也搭進去了,那也太冤了。
小弟信心十足的輕笑:“大嫂不必擔心。大哥說了他能應付得過來。只是擔心孫權會對你我下手。所以,他想讓你我二人早些回到荊洲。”
關心則亂。黃碩這纔想起豬哥的厲害。人家可是被無數後人頂禮膜拜的神,點頭說道:“也好,事不宜遲,你這就去通知木管事。讓他悄悄去雷宅一趟,我們今晚就走。”這些天,木喬沒少告訴她後面有尾巴。這種事以前也有過。所以她纔沒有放在心上。但是如果孫權真想扣下她和小弟當人質,只怕過了諸葛大嫂的頭七,他們倆就走不成了。
“晚上走?城門早就關了,怎麼出城?”小弟摸着頭,想不明白,“還有,雷宅又是哪兒?難道雷大哥在這裡置辦了府院嗎?”
黃碩神秘一笑:“你把原話告訴木客事,他明白的。”
好在小弟並不是一個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既然大嫂不說。他也就不問了,一頭霧水的出去找木喬傳達指令。反正,到時候就會真相大白的。
黃碩轉身去了大伯母的暖閣。這裡倒是一切如舊,沒有絲毫變化。大伯母手下的丫頭婆子們服飾如常。腰間連象徵性的白布都沒有系一塊。想想也是,沒有道理讓婆婆替媳婦帶孝的。
花婆婆微笑着迎了上來:“二夫人來了。喬公子睡得正香呢。”
“謝謝。”黃碩從袖袋裡掏出一個荷包,雙手遞給她,“花婆婆拿去買碗酒潤潤嗓子吧。”這不是打賞,而是她誠心誠意送的禮物,長久以來。花婆婆在大伯母面前沒少替她說好話。
花婆婆明白她的心意,並沒有推脫,雙手接了過來,微笑如舊,扶着她上了門廊。兩人一道進了屋。
裡間,大伯母一臉慈愛的跪坐在榻邊。諸葛喬安靜的睡在她的臥榻上,臉上的淚水都還沒有幹。
見黃碩來了,大伯母衝她擺擺手,幫諸葛喬掖緊被子,這才起身離開。
帶着黃碩離開了裡間,婆媳二人在外間分主次坐下。大伯母目光閃爍,率先說道:“剛剛均兒來過了。你回到荊洲後,要好生照顧孔明。唉,他們三兄弟都挺不容易的。”說着說着,她的聲音就有些變調。
看來是小弟剛剛跟她解釋過了。老太太對諸葛亮的誤會消除了,連帶着對黃碩的態度迴歸了正常。
黃碩點頭,躬身行禮:“這段時間,喬兒就有勞大伯母照顧了。”她又面臨着一次連夜逃跑,不方便帶上他。
大伯母點頭:“這段時間,你也累壞了。沒事,你就不要過來了,好好的呆在驛館裡調養。”她看得出,孔明有多在意這個媳婦。這老二不象老大,要是她有個什麼閃失……她想都不敢想。
連老太太都意識到危險了,看來事情確實有些緊急了。黃碩不再多說,當即告辭。
小弟在府門口已經等候多時了,車伕換成了龍五。想必木喬已經去查看出城的地道了。黃碩的心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