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佗嘴角微微上勾:“我就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省去不少口舌。”
黃碩不免有些緊張。
“世人都傳華佗是神醫,那麼,夫人知道我們祖上最擅長治療的的是什麼病症麼?”華佗慢慢的踱到她跟前,一起曬太陽。
“不知道。”沒聽雷迅說過。
“婦科。”華佗高高挑起眉頭,“哈哈哈,沒想到吧。先祖學醫是無師自通。家中丫頭婆子衆多,得知先祖不但會治病,而且爲人和氣,平易近人。因此她們但凡有個頭痛腦熱的,都會向先祖求藥。久而久之,先祖就成了婦科聖手。”
聽他一口一個“先祖”,黃碩不禁插了一句:“不是說華佗是令尊大人嗎?”
沒想到她會冒出一個這樣的問題,華佗怔了一下,旋即笑道:“華佗之名傳到在下這一代,已經是第四代了。華佗這個名號其實在百年之前就已經在民間傳開了。先祖當年爲了行醫治人,放棄了華家家主的位置。從此,華家每一代都有子弟學醫,但只有最優秀的學醫者才能繼承先祖衣鉢和神醫稱號。”
唔,大解密!黃碩連連點頭。怪不得雷迅先前說過,有很多關於華佗的傳聞前後矛盾呢。原來是整整四代人啊。
“先生爲什麼要跟我說起這些?”
華佗瞥了她一眼,望着遠處說:“因爲我想讓你信任我。”嘆了一口氣,他繼續說道,“作爲郎中,我想告訴你一個很殘忍的事實……夫人曾經生產過,並且落下了病根,事後又服用了過量的補藥……很有可能今生沒有機會再生兒育女了。”他昨天詳細問過木喬了。木喬說她膝下只有一女。
黃碩本人就是一個獨生子女,並且也只想生一個,但是聽到這種結論還是有些難受:“這個病根會影響身體健康嗎?”老天保佑,千萬不要搞出什麼癌之類的玩意啊。
華佗非常意外,象看怪物一樣轉過頭來看着她。過了好一會兒慢慢回答道:“當然會。你現在就已經深受其害了。比如說,手腳冰冷,月信不準,時常腹部有刺痛……”
就算她是一個現代人。但是被一個大男人把這類隱私挑出來,她還是有些受不了,躁的連脖子根都紅了。
“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華佗頓了頓說,“只是很麻煩而已。”
黃碩鬆了一口氣。問道:“是不是醫治的過程很痛苦啊?”
華佗笑得很輕鬆:“一點點。”
可是黃碩的後背卻莫明其妙的陣陣發麻。
“不過,如果延誤了病情的話,五年十載之後,只怕夫人連兩丈遠的路都走不了。”
哇咔咔,那豈不是相當於癱瘓了。黃碩額頭上的冷汗嗖的就冒了出來,急忙行蹲禮請求道:“請先生救我。”
華佗雙手負後,緊緊的抿着雙脣,沒有表態。
黃碩想了想,問道:“請先生示下,要如何才肯替我治我?”只要不是讓她去提了曹操的頭顱來求診就行。那個難度實在太大了。
華佗長嘆。前面幾代華佗行醫。向來都是抱着治病救人的理念。沒想到,到了他這一代竟淪落到以醫術要挾人的地步。
自古行大事者皆不拘小節。他自我開解着,問道:“夫人,到了現在你還不肯跟我說出你的真實身份嗎?”
黃碩大概已經猜到是什麼條件了,淡淡的說道:“我沒有騙你。我真的叫黃碩,荊洲人氏。夫家姓諸葛,是劉皇叔麾下的軍師中郎將。”
“啊”了一聲,華佗很激動,長揖到底:“原來是諸葛夫人。上個月,在下去鎮裡採辦。聽人傳聞。去年年底,在荊洲和東吳,曹操老賊被孫劉聯軍打得落花流水。真是大快人心。夫人竟是劉皇叔帳下、諸葛將軍的家眷。失敬失敬。”他果然沒有看走眼。如果能得到他們的幫助,何愁父仇不報?
一把扶住了他。黃碩謙虛道:“先生過譽了。”將士們出汗流血,出名的永遠只有老大。現在她能得到這樣的禮遇,全是沾了劉備的光。只怕眼前這人連諸葛亮的名號都沒聽說過呢。
託劉備的福,華佗不但願意替黃碩看病,而且還主動提出要和她一道去荊洲。
黃碩自然高興的答應了。
因爲碰上了爛二月的陰雨天氣,山路上盡是泥濘。無法趕路,所以,黃碩他們暫且住了下來。
爲了安全起見,木喬讓龍六和龍七化作村民,冒雨偵察方圓五十里以內的情況。
而華佗雖然爲人比較懶散,但是醫品還是一流滴。利用這段時間,他爲黃碩做了第一個療程的治療——一連九天、每天一個時辰的中藥桑拿治療。美名其曰:去寒毒。
黃碩感覺自己都快被蒸成人肉包子了,暗自慶幸:幸虧是乍暖還寒的二月。要是換了熱得冒煙的三伏天,估計根本就不要再過五年十載,她立馬能被整得生活不能自理。
配着桑拿理療,黃碩每天還要分三次喝三大碗難以下嚥的苦中藥湯子。
木喬等人對此比她本人還要上心,每天深居簡出,盡心盡力的替她煎藥。黃碩感動的都不好意思說藥苦。
療程結束後,黃碩除了覺得自己對中藥的怪氣味忍耐力有明顯提高之外,並沒有感覺到其它功效。
對此,華佗搖頭晃腦的解釋道:“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夫人的宮寒之毒豈是這麼輕易就能除盡的?慢慢治吧。”
三天後,龍六和龍七回來了。據他們觀察,周邊並沒有什麼反常的情況,一切正常。
正好,太陽出來了,連綿的陰雨天氣總算結束了。稍作收拾,黃碩等人在一個月朗星稀之夜悄悄的離開歪脖樹村,踏上了回荊洲的路。
得知黃碩等一行六人象是憑空在雍州地界上消失了一般,無影無蹤了,荀彧氣得跳腳,指着荀惲訓斥道:“沒用的東西!”
荀惲低眉順眼的沒吭聲,等父親發完火後,才擡頭細聲說道:“父親。孩兒在想,如果這個石葉真的是孫權派來與假司馬懿接頭的奸細,那麼他一定還會再來許昌的。而且,那個假司馬懿可能暫且還不知道石葉是否安全逃回了東吳。所以。孩兒想弄個局,詐假司馬懿露出馬腳。”說罷,他湊上前去,在父親耳邊細語了一翻。
“不錯。”荀彧頻頻點頭,臉上總算露出了一絲笑意。“底下人做事老是出錯,這一次就由你親自佈置。“
“諾。”荀惲匆匆離開了。
一連下了好幾天的連綿細雨,總算放晴了。荀惲命人給雷迅送去了一道貼子,請他三日後去東門郊外狩獵。
雷迅慌稱風痹症剛剛發作過,身體尚未恢復,回貼推掉了。
可是荀惲哪裡肯依。三天後,他一大早就帶了一幫子世家子弟一襲獵裝,騎馬親自去司馬府請他。
老天也不作美。這天的天氣好的出奇,是一個如假包換的豔陽天。雷迅推辭不掉,只好裝作剛剛病癒的樣子。坐着馬車隨行。
誰知,荀惲一溜煙的也擠上了他的馬車:“仲達,坐車挺悶的,我來陪你。”
雷迅拱手謝過。
荀惲把車簾掀開,心情不錯的看着外面:“仲達,你身體弱,以後要多多出來行走遊玩,不要成天窩在家裡。”
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一個男子大聲的呼喚聲:“雷迅!雷迅!”
雷迅皺了皺眉頭,說了聲“怪哉”。便循着聲音探出車外張望。街上人頭攢動,他什麼也沒看到。又回到車廂內坐好,故作神秘的對荀惲悄聲說道:“大概是我聽錯了。在天牢的時候,和我同住一間牢房的江東奸細也叫雷迅。我還以爲他被放出來了呢。”
荀惲冷笑道:“既然坐實了是奸細。又怎麼會輕易得到釋放呢?按律應處以極刑。”
“嗯。也許只是湊巧同名同姓罷了。”雷迅不住的點頭,心裡卻暗笑,小兒科的招術,早就被後世的人玩膩了。
“好狡猾的傢伙。”荀惲在袖子裡雙拳握得關節吱吱細響,恨不得一拳敲掉的下巴。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很快就出了東門。到了郊外。衆人三五人一組,帶着僕從分組行動,約好兩個時辰後再聚頭。雷迅自然是不能狩獵的,他找了塊向陽的草地,鋪上葦蓆,用黑色的厚眼罩遮住雙眼,舒舒服服的枕着雙臂搞太陽浴。
荀惲拿着一張硬弓在他旁邊好奇的蹲下來:“仲達,你眼睛上蒙的是什麼東西?”
雷迅摘下眼罩,遞給他:“知道我這病要多曬太陽後,內子怕我傷了眼睛,特意爲我量身打造的,說是眼罩。”
荀惲接過來,用古怪的眼神裡外打量了一番,沒看出個名堂來。
他的長隨“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在我們鄉下,驢拉磨的時候,也要蒙上這樣的眼罩呢。”
雷迅惱怒的瞪了他一眼,一把從荀惲手裡奪過眼罩,又蒙了雙眼,旁若無人的繼續曬他的太陽。
荀惲轉過頭去怒喝:“放肆!”然後再跟雷迅拱手道歉,“仲達,對不起,都怪我管教不嚴……”
雷迅擺了擺手:“無妨,無妨。”
這時,有一個僕人飛快的跑過來,大聲嚷着:“大公子,抓住了,抓住了,那個姓石的小子……”
荀惲鐵青着臉,氣急敗壞的罵道:“嚷什麼?沒看見司馬大人正在休息嗎?”說罷疾步離開,邊走邊明顯壓低了嗓子問道,“關在哪兒?”
因爲隔的不是很遠,儘管那僕人壓着嗓子,但是雷迅還是隱隱約約的聽到了“地牢”二字。
乍一聽到有姓石的被抓了,雷迅的心裡掀起了濤天巨浪。但是總覺得哪裡不對勁。細細把他們的那段對話回憶了一遍,雷迅心裡樂開了花。“姓石的小子”!哈哈,連是男是女都沒弄明白,看樣子醜丫已經成功脫險了。
打了個呵欠,他沉沉睡去。自從黃碩離開後,他就沒睡過一個好覺。
荀惲站在三丈之外的一棵老槐樹後面,恨恨的一拳砸在粗糙的樹幹上:“哼,走着瞧。”
當天晚上,雷迅收到暗線的情報:石葉於今晨落網,現關押在荀府地牢內。
雷迅苦笑着把小布條在油燈上燒燬了。這個暗線的忠誠度,他並不懷疑。只是,接下來他應該多多考慮一下,如何才能提高暗線斟別真假情報的能力。經過荀氏父子的清洗,這是許昌碩果僅存的幾枚暗子了。也許,從今以後,他要多發展一些有文化有報負的新人加入才行。
十天後,一直沒有等到雷迅來劫獄的荀惲無奈的鳴金收兵,宣佈誘捕計劃失敗。
荀彧安慰他道:“假的就是假的,真不了。總有一天,他會露出狐狸尾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