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時,開席了。黃碩已經得到了準確情報。心急如焚,只盼着宴會能早些結束。連即將上來的正宗的江東豪門大餐都無法勾起她的胃口。嗯嗯唧唧的管絃樂音更是吹拉得她肚子隱隱作痛。
“上菜~”,站在步氏身後的侍者尖細的嗓子不緊不慢的傳喚。
所有人都不由的把目光投向了門口。
就在這當口,外面遠遠的傳來了一陣陣極不和諧的嘈雜聲,鬧哄哄的。似乎是前院方向,隔得還較遠,聽不清嚷的是些啥。
黃碩看了身邊的諸葛大嫂一眼。她似乎沒有聽到一樣,悠哉悠哉的端起茶碗品茶。在袖袍遮面的一霎那衝她微微搖了搖頭,顯然是示意她要充耳不聞,當作沒聽到。
於是,黃碩半垂下頭,裝作整理衣襟,用餘光飛快的瞥了一眼四周。果然,幾乎是所有人都略聽了,笑容依舊,歌舞起,音樂繼續。不一會兒,侍女們魚貫而入,上菜了。
很快,嘈雜聲平息了。
這頓飯差不多吃近一個時辰。終於從孫府出來了。黃碩和諸葛大嫂一起並肩坐在馬車裡,總覺得外面有點反常。太安靜了。
正準備掀開簾子瞅個明白,諸葛大嫂擡了擡微閉的眼皮,阻止了她:“不要看,外面肯定是戒嚴了。”
心裡一驚,黃碩覺得不太可能:“好好的,怎麼會戒嚴呢?”
“八成是君侯府裡出了什麼狀況。”大嫂睜開雙眼,拍拍她的膝蓋安慰道,“不用管它,回去關好門戶就行。等情況明瞭了,我再讓人給你送個信。”
“哦,謝謝大嫂。”黃碩的心裡沉甸甸的。這下可麻煩了,孫府一定會更加防範森嚴。救阿仇的事可能要暫時緩一緩了。
回到家時,寶寶已經睡熟了。黃碩把值夜的婆子打發了出去,洗洗睡了。剛躺下,就聽到有人慌里慌張的跑來叩門:“姑奶奶,姑奶奶,不好了。”聽聲音象是阿綠房裡的小喜。
叫得黃碩心裡七上八下的,趕緊披了外衣,黑燈瞎火的摸着開了門:“怎麼了?”
“老爺病了,夫人急壞了,讓奴婢請姑奶奶過去拿個主意。”小喜挑着個燈籠,一臉的汗。
雷迅病了!過面正戒嚴呢。這會兒上哪去請醫生啊?黃碩聽了也很着急,衣服也顧不得換了,吩咐小喜去把守夜的婆子叫回來繼續看着寶寶,自己挑着她的燈籠急急的趕去上房。
遠遠的就看到阿綠搓着手在院門口跟個鐘擺一樣正晃過來,晃過去,見了她。小跑着迎了上來。
“哥哥怎麼了?”蹊巧的很,貌似阿綠並沒有小喜說的那樣着急。
阿綠的大眼睛忽閃忽閃滴,用攙着她的胳膊的手暗地裡輕輕的掐了一把,答非所問:“在裡面呢。”
果然有名堂!來不及細想,阿綠已經拉着她走到了院門口。院門緊閉。二長一短,阿綠有節奏的敲了三下。“吱拉”一聲,門開了一縫。
不管三七二十一,黃碩緊跟着她閃身進去。人影一晃,又是“吱拉”一聲,兩個穿夜行服的黑傢伙已經將院門關上了。
正房裡一燈如豆,雷迅巨大的影子印在窗戶上,好象在躬着身子忙碌。
看不出得了什麼急病啊!黃碩用詢問的眼神望着身邊的阿綠。
“姑奶奶,是木當家受傷了。”
受傷了!黃碩心裡一哆嗦,不由想起了孫府和外面的戒嚴,腳下又加快了些許。
一推開門,濃濃的血腥昧撲鼻而來。雷迅也是一身短打的黑衣黑褲,背對着門,半跪在臥榻上忙活,急切的說着:“快過來幫忙,傷口太大了,止不住血。”
走過去。見木喬昏迷了,趴在臥榻上,光着上身,皮肉翻開,一道血淋淋的刀口自右肩斜向下,直至左邊腰際。血汩汩的流着。雷迅忙得衣背盡溼,竭力試圖幫他止血。
“傷口這麼大,怎麼能壓得住?”黃碩舉了桌上的油燈,察看了一下傷口,“必須縫針才行。”
“你行嗎?”雷迅擡頭問她。
“沒做過,試試看。”好歹也練過一段時間的針線活,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阿綠,把針線筐拿過來。”雷迅扭頭吩咐着阿綠,“站這兒,舉着燈。”
接過阿綠手裡的針線筐,黃碩從裡面挑了一根嶄新的縫衣針先在燈焰上燒紅了消毒,等冷卻下來後,再穿上絲線。一時半會的,不能去搗鼓什麼羊腸線了,只能用絲線代替。好在這個時代還沒有什麼化纖之類的東西,這也是百分之百的純天然、無污染的桑蠶絲,希望也是一樣的好用。
雷迅在旁幫忙打下手。黃碩飛針走線。兩人配合的相當默契。阿綠舉着燈,不禁有些恍惚。他們連皺眉的動作都有八成相象!
“燈再舉過來一些。”雷迅冷不丁的扭過頭吩咐。
阿綠心裡一震,嘴裡應着,慌忙把燈往黃碩那邊儘量挪了挪。無意中看到了那條觸目驚心的傷口,手裡不禁哆嗦了一下。明顯的,縫起來的地方,血量小多了,只是泌着血珠子。長這麼大。頭一次聽說皮肉也能象布料一樣縫起來。望着黃碩精緻的側臉,阿綠佩服的五體投地。她好厲害啊,不但知道造船、做生意,把偌大的船隊管理得妥妥貼貼的,而且還會治傷,能想出這麼稀奇古怪的法子。其實,她和夫君纔是絕配呢。想到這裡,她的心“咯登”響了一下,又偷偷的瞥了同樣全神貫注的雷迅一眼,心想,當初如果沒有姑奶奶牽線搭橋,不知道夫君還會不會看上自己?
這縫皮肉和縫布料的感覺是完全不一樣。幾十針下來,黃碩已經是手軟腳軟,虛汗連連。縫好最後一針,收針之後,她長吁一口氣,擡頭對雷迅笑道:“好了,接下來的活歸你了。”消毒和包紮可是他的強項。她伸直腰板,騰出位置,找了個地兒,一屁股坐下來休息。手上全是血,只能擱在膝蓋上半舉着。得先喘口氣才地,她暫時實在是沒力去打水清洗了。
“木當家是怎麼受得傷?你們是不是去了孫府找人?”
“嗯。”雷迅一邊包紮傷口。一邊回答:“今天是個難得的好機會……”
“結果,正好中了孫權的計。阿仇就是他故意撒下的餌。爲的是把這麼多年來一直躲在暗處的木喬等人一網打盡。對不對?”
雷迅回頭看了她一眼,嘿嘿笑道:“你倒是越來越精明瞭,快趕上你家那口子了。”
“值得嗎?”自從江夏之戰後,黃碩越來越討厭捲入這些糾紛與爭鬥之中。那些象的牛馬一樣被虜掠的平民生生的刺痛了她。戰後,孫權不是總結了嗎?此戰的頭號功臣是周瑜,而新式戰艦也功不可沒。因此,回到草廬之後,她思來想去,老是覺得讓那麼多人失去自由,家破人亡。都是自己的罪孽。
正好活忙完了,雷迅聽出了她話裡的頹廢,順手拿了一塊紗布擦手,走到她面前蹲下來,關切的說:“醜丫,你怎麼了?”
黃碩長嘆:“不知道怎麼了?突然覺得做這些,很沒意思?我們到底在窮折騰什麼?反正,無論做了多少,劉備都……”
“阿綠,幫忙打盆水來吧。”雷迅連忙截住了她的話,把阿綠支開。等人走了以後,他靠過去,壓着嗓子說:“姑奶奶,我們的事,阿綠一直不知道呢!幫個忙,不要露底,行不?”殊不知,此刻的窗戶上,兩人的身影交疊,是那樣的曖昧。
門外,阿綠低着頭步履輕浮的端着銅盆去了小廚房。眼淚打在盆上,“叭嗒,叭嗒”作響。原來,從頭到尾,她都只是一個掩人耳目的幌子。
屋內,雷迅再三要求黃碩保證,此生絕不在阿綠面前暴露現代人的身份。
“行,就你能告訴我老公;打死我也不能告訴你老婆,成了吧?”看到他這樣一心幫豬哥的份上,黃碩原諒了他的大嘴巴,把話題轉回到了眼前的這件事上,“我回來的時候,外面已經戒嚴了。阿仇撈出來了嗎?我們的傷亡大不大?”
“當然救出來了。”雷迅的臉上立馬有了幾分得意:“這次,青龍會是全體出動。因爲知道這是孫權布的局,所以,我們準備得很充分。我們是分組撤離的,目前。就我和木當家這兩組人會合了。傷亡還算好,犧牲了三個;木當家替阿仇擋了一刀,重傷;其餘的都是輕傷。其他的組的情況要等會齊了以後,才能清楚。不過,估計問題不大。”
黃碩放心了,不再對他們瞞着自己行動不滿。看到自己手上的血漬都乾涸了,納悶的衝門口張望:“咦,阿綠怎麼去了這麼久?”
這倒是提醒了雷迅:“我去看看。”他們是從秘道進來的,雖然很確定沒有尾巴跟上來,但是,非常時期,是小心點好。
黑漆漆的院落裡,只有小廚房裡依稀有燈火閃耀。雷迅輕輕的推開柴門。裡面水霧騰騰,阿綠正做在一大鍋燒着的沸水面前出神發呆呢。
“阿綠。”雷迅走到她跟前,分明看到她滿臉淚跡,兩個眼睛紅腫,“傻瓜,我不是好好的嗎?你哭什麼?”真不應該讓她看到木喬的傷口,這丫頭大概是嚇壞了。
“唔,剛剛眼睛裡進灰了……”阿綠回過神來了,“哦,水開了呢。”手忙腳亂的舀水。
雷迅微笑着扳過她的肩膀,輕摟入懷,柔聲說道:“木當家的傷只是一個意外。放心,我命大着呢,不會有事的。”
他的心裡應該還是有我的吧。這就夠了。阿綠笑了,張羅着給他打水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