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碩擡頭一看,不由嘆道:“好氣派。”不說別的。單單是那兩扇黑漆漆的大門就足以讓人心生畏懼。高高大大的厚木板上面均勻的釘滿了金晃晃的大銅釘。每顆銅釘都起碼有成年男子的拳頭那麼大。
雷迅撇撇嘴,輕聲說道:“開玩笑,司馬家可是河內名家。”
這時,“吱呀”一聲,大門開了。幾個小廝模樣的人點頭哈腰的齊聲諂笑着:“二爺回來了。”
雷迅冷哼一聲,根本就沒鳥他們,超酷的對黃碩做了個請的手勢:“葉賢弟,請。”
難道真正的司馬懿是座千年冰山不成?黃碩狐疑的跟他進了大門。
進門首先看到的是一道雪白的影壁。雷迅一聲不吭的帶着他右拐。不料,從左邊傳來一個溫潤如玉的男中音:“二弟,你回來了。”一個大約三十多歲的高挑男子疾步走了過來。
雷迅似乎很不耐煩,轉過身去,懨懨的點了點頭,又是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嗯。”
哇,完全是一個處於叛逆青春期大齡老青年嘛。司馬懿就是這麼一個德性嗎?會不會演得太過了。黃碩不由替雷迅捏了一把汗。
來人和雷迅差不多高,有着一雙和雷迅一模一樣的眼睛,臉形也很相象。因此,黃碩判斷來人應該就是司馬朗,很有禮貌的衝他拱手打招呼:“司馬大人。”心裡暗自爲雷迅感到慶幸,這兩人並排站在一塊兒,說是倆親兄弟,沒人會懷疑。
“公子既然是二弟的朋友。請稱在下伯達就可以了。”司馬朗輕笑着拱手還禮:“二弟,這位是?”二弟居然會帶朋友回來,確實新鮮得很。所以,他一聽到小廝的報告,立馬就撩着袍角趕過來了。
不料,好象是熱臉貼到了冷屁股上,雷迅兩眼一翻,陰陽怪氣的說道:“大哥又不認識,打聽這麼多做什麼?”
司馬朗也沒有生氣,只是尷裡尷尬的淡笑。
黃碩連忙出來打個圓場:“在下石葉……”
“走,我讓娘子給葉賢弟炒兩個下酒菜,我們今天不醉不歸。”雷迅一把拖走了她,很不給面子的直接撂掉司馬朗。
黃碩歉意的回過身去衝還站在原地的司馬朗拱手:“司馬大人,再會,再會。”
估計司馬大哥平常老受到這樣的待遇,見怪不怪了,豁達的點着頭:“石公子,再會。”臉上還是一如既往的微笑着。等兩人的背影消失在門廊盡頭,他才搖頭轉身離開。
唉,二弟自從得了風痹之症後,性子就越來越冷漠,待人也愈發刻薄無情。原本希望他娶了親後,能夠把臭脾氣好好的改一改。沒想到他卻一意孤行的娶了一個未婚先生子的婢女爲妻。一想到這個正牌弟妹,司馬朗就蛋疼。這樣的賤女人,就算是作妾都不夠格。
討了這麼一房媳婦,老父都自覺沒臉見人了。唉,如果不是二弟搬出了丞相。他鐵定會打折他的兩條腿。據老家來人說,自從丞相賜下這門親事後,老父親就象個大姑娘一樣成天到晚窩在家裡,大門不邁,二門不出。如今,老家上上下下沒有一個人敢在他面前提和二弟有關的任何事。就連平常當着他老人家說話,凡是涉及“二”字都要自覺的用“雙”或“倆”字代替。
腳下踏着風,雷迅帶着黃碩三拐兩繞的進了一個別致的小單院。進了門,他好象換了一個人一樣,快活的高聲大叫:“阿綠,快出來看看誰來了!”
主屋的門口閃過一個大紅的身影。“啊!”阿綠開心的雙手捂了嘴巴,兩行熱淚刷的就下來了。
這裡可是司馬家。黃碩不敢放肆,乖乖的衝阿綠長揖問安:“嫂夫人,打攪了。”
“外面冷,先進屋再說。”雷迅搶先進了主屋,“阿綠,幫我們去張羅兩個好菜,爲夫要與石葉賢弟好好喝上一杯。”
“石公子,請稍等。”一雙大眼睛閃了閃,阿綠行了個萬福,款款去了院裡的小廚房。
呵呵。阿綠都快被訓練成專業的臥底了。
黃碩環視着屋內,亮得能照出人影的黑漆傢俱配着大紅的新婚用品,這兩人的二婚弄得比初婚闊氣多了。
“坐吧。有阿綠在外面看着呢,沒事。”雷迅徹底鬆懈下來,很沒形象的盤腿在簇新的几案前坐了下來。
黃碩也鬆了一口氣,nnd,好象回到了當初才穿過來一樣。這樣的日子再多過上一天,她非瘋掉不可。
“是你寫信讓阿綠過來的嗎?”怪不得她那麼意志堅定的非要千里尋夫呢。
雷迅搖頭:“不是。不過,我派了暗衛去益州接她們母子。在半道上碰到了她和崔州平。”
“州平知道你的事?”黃碩有點鬱悶。這麼大的事,他居然先告訴了小崔。
雷迅又是搖頭:“沒有,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你回去之後,最好連爹媽都不要告訴。就說我已經死在曹操的天牢裡了。”
想到黃夫人知道他遇險後的傷心模樣,黃碩心裡堵得慌,喃喃的說道:“那,娘不知道會有多傷心呢!”
“事到如今,只能這樣了。”雷迅黯然,象是想到了什麼一樣,他突然正色說道,“今天,我們在桑林裡碰到的那個人就是荀彧的長子、曹操的女婿。之前,我就是栽在了他們父子手裡。荀彧一直還在追查軍火案。爲了安全起見,此地不宜久留,你越早離開越好。”
就知道冒名頂替不是鬧着玩的。“那你呢?也跟我們一起離開嗎。”
不料,雷迅又搖頭,淡笑道:“醜丫,有位偉人說過,存在就是理由。你想過,我們存在的理由是什麼嗎?”
“什麼理由不理由的。我只知道保命最要緊。”都什麼時候了,還空談什麼哲學。黃碩大急。當前最重要的是要把他們夫妻倆安安全全的弄回去。
“不,你錯了。”雷迅目光如注,堅定的說,“每個人都有存在的理由。你的存在,是要輔助諸葛亮。而我,穿過來以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找不準自己的定位。自從當上司馬懿以後,我才明白,原來我的存在就是要統一三國。”
統一三國!在黃碩的印象中,那好象是曹操的活呢!貌似豬哥也立志要統一三國滴,那他們兩個會不會搞對立啊?她的心裡冒出了一個很不好的預感。想了想,她最終還是把這個想法說了出來:“雷迅,你老實告訴我,你以後會不會成爲諸葛亮的敵人?”
“當然不會。”雷迅想都沒想,立馬回答道,“我吃飽了撐的,給自己找一個那麼強大的敵人。”
這倒象句人話。不過,她還是不放心,又追問道:“能跟我說說歷史上,司馬懿和諸葛亮之間是怎麼一回事嗎?”
正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諸葛亮的老婆可不是白當滴。這丫頭的心眼是越來越多了。雷迅嘆了一聲:“醜丫,事到如今,你還在執着於所謂的歷史真相嗎?我記得歷史上說。劉表很器重劉備,多次誠心誠意的要讓位給他。可是,你看到的現實是什麼?劉備名聲在外,蓋過了劉琦和劉琮,劉表是殺之而後快。還有,你老公跟周瑜之間,兩個完全沒有利害衝突的人,卻被人寫成了一對不能共存的死對頭。哼哼,我算是看明白了。史書記載的只不是歷史的表面現象,至於歷史的真相,也許只有當事人才明白。”
這算什麼回答?這傢伙一定想隱瞞什麼。黃碩聽得稀裡糊塗。有些不快的問道:“你今天找我來就是感概歷史的嗎?”
唉,這丫頭沒有以前那樣好糊弄了。雷迅起身去裡間拿出來了一個紅褐色的小錦囊:“這些日子,我閒來無事,刻了一枚印,請你親手轉交給諸葛亮。和他相交一場,算是留個紀念。記住,這枚印千萬不能落到旁人手裡,否則會給他帶來殺身之禍。”
一邊說是閒了無聊刻出來打發時間的東東,一邊又說關係到豬哥的小命,他到底搞什麼鬼!黃碩更糊塗了。“這麼重要!我能看看嗎?”不等他回答,她已經打開了錦囊,從裡面掏出一方大拇指般粗的方印。刻得是陽文,歪歪扭扭的四個字,全是古字。真要命,她從來就沒見過,一個也不認得。無奈的把錦囊貼身收好,她擡頭問道:“刻的是什麼?”
她已經開始不信任自己了。雷迅苦笑:“說了你也不明白,交給諸葛亮吧。他能看懂的。”
鬱悶。黃碩悻悻的問道:“還有什麼事嗎?”
“幫我把達兒送到這個地址,交給這上面的人。”雷迅從懷裡摸出了一方白色的錦帕。
黃碩展開一看,不過巴掌大,寫的是益州的一個地名。上面的人名她聽都沒聽過。估計是他的一個暗線。
“好。”這一次,她什麼也沒有問,乾脆利落的答應了。
雷迅舒了一口氣,還好,她還是那樣的光明磊落。就算是猜到他日後可能會與諸葛亮對立,還是沒有想到扣下達兒來要挾他。
仔細的收好錦帕,黃碩想了想,還是問道:“就這麼把達兒接過來,你不怕別人懷疑嗎?”
“沒事。十年前,司馬懿就和張家二姑娘訂了婚。那時張家二姑娘才九歲,年紀太小,所以兩家當時約好了,等她及笄後再完婚。
誰知,八年前,司馬懿出門遊歷了半年,回來之後就得了風痹症,也就是類風溼病。並且病情一年比一年嚴重。等二姑娘及笄後。他一年之中,已經有半年起不了牀了。而且性情也大變,和家人完全處不來。
後來,華佗義診到溫(就是司馬家所在的地名),給他開了一張藥方,並囑咐他要住在向陽乾躁的地方。司馬家的人就把他搬到了一個向陽的小莊子裡養病。吃了華佗的開的藥後,司馬懿在莊子裡養了半年,病情好轉了不少。索性就在那裡住下了。除了過年祭祖,他基本上沒有回過大宅。與家人也鮮有往來。”
“所以,你才那樣對待司馬朗。”
“嗯。司馬朗長期在外。自從生病後,司馬懿和這個大哥見面的次數能用一個巴掌記下來。”雷迅點頭,“而那張家一方面怕自家女兒嫁過來,年紀輕輕的會守寡,另一方面又怕悔婚壞了她的聲譽。所以就找了諸多借口拖着婚事,一心想等着司馬懿死。
誰知,這傢伙死也死不了,活又活不成,一拖就拖了兩三年。他得了這號病,在世家裡已經是公開的秘密,自然沒有人家會把嫡親的閨女嫁給他。而庶女,司馬老爺子又不樂意。結果,司馬懿都二十好幾了,老婆還是沒娶上。
前年的上巳節,司馬家再也受不了了,就派他去張家以送節禮爲由催嫁。不想,這小子在張家把二姑娘貼身丫頭的肚子搞大了。這可是傷風敗俗的大丑聞啊。這下,張家總算找到悔婚的理由了。怕司馬家殺人滅口,還把那個丫頭嚴密的藏了起來。而司馬家一口咬定,這是張家陷害的,準女婿上門,他們圖謀不軌,搞個丫頭來爬牀。
畢竟不是什麼好事,都是有頭有臉的大家,所以兩家都對外封鎖了消息,關上門來談判。可談來談去,始終談不攏。
最後,去年年初,那個丫頭生下了一個大胖小子。老婆還沒過門,庶長子就出生了,張家就更有理由悔婚了。
本來快要談妥了,曹操突然要徵召司馬懿去當官。司馬懿閒雲野鶴慣了,再加上因爲私生子的事,自覺名聲有損,怕日後被他人翻出來出大丑,所以就藉着病重不奉召。反正類似這種因病而不奉召的事,幾年前,他就已經做過一次了。結果,可一而不可再,觸了曹操的逆鱗。這一次,他被扔到了天牢。張家乘機悔了婚,還把那對母子賣得遠遠的。
我出獄後就頂着司馬懿的身份去找張家要人。張家自然拿不出。看我很受曹操器重,根本就不敢惹我。所以,我才大膽的把阿綠接來了。因爲司馬懿前後和那個丫頭才相處過一晚,他自己也跟我說,壓根兒就沒記住她長什麼樣。所以,張家到現在還以爲我找錯了人,上了人口販子的當呢。”
這些名門世家光鮮的背後都是些什麼事啊!黃碩用心算了算:“不對吧。達兒比那個私生子可是大了好近三個月呢。”
雷迅滿有把握的解釋道:“沒事的。司馬家的人本來就牛高馬大。再說,小孩子過了週歲之後,兩三個月的差別根本就看不出來。有些孩子發育得快些,超過同齡的孩子,這也很正常。”
聽了這些,黃碩總算放心了。這時,阿綠笑盈盈的端了一托盤菜進來了:“石公子,請嚐嚐我的手藝。”
門口卻傳來了司馬朗的聲音:“二弟,我帶來了一罈好酒,給你和石公子嚐嚐。”
黃碩是滴酒不能沾的,用一雙求救的眼神望着他們夫妻倆個。
雷迅立馬陰沉着臉,呼的一掌劈掉了阿綠捧着的托盤。
“叮叮噹噹”一陣碎瓷聲響起,司馬朗看到屋子裡一片狼籍。儘管他早就猜到二弟一定會這樣做,但他還是提着一個排球般大的黑色的酒罈子,愣在了門口。
阿綠立馬臉色蒼白,連哼都不敢哼一聲,兩泡眼淚在眼眶裡打着轉。
“這家裡是呆不下去了。走,葉賢弟,我們去醉香樓喝個痛快。”雷迅氣呼呼的拉着黃碩擡腳就走。走到司馬朗身邊時,他從鼻子裡狠狠的哼了一聲,這才揚長而去。
司馬朗苦笑。這樣完全不給面子、由着性子來的事也只有他這個二弟才能做得出來。虧那個荀老頭還一而再、再而三的跟他暗示,說這是個假貨。也許,老頭是看到二弟得了丞相的器重,嫉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