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仇和木喬不由看了鳳二先生一眼。他們倆是很清楚這個司馬懿的底細滴。四人之中,只有鳳二先生不知道。
鳳二先生心裡已經有了幾分猜測,索性大大方方的主動把自己知道的全說了出來:“這一年多來,我倒是聽龍六常常提起他。是個能人。也頗爲關注民衆疾苦。聽說前段時間,他因故受了杖刑。”
難怪人家會看上青龍會。瞧瞧這效率!幾千裡之外,一個重臣受了杖刑,鳳二哥足不出戶也能知道。黃碩挑眉問道:“那麼,鳳二哥知道司馬懿是爲了什麼而受的罰嗎?”
“這我就不得而知了。不過,我倒是聽說過這個司馬侯爺的幾件事。私下揣測,應該是跟襄、樊二城的縱火有關吧。”鳳二先生眯縫着眼睛,心裡的猜測變得更加肯定。他不由爲他的昔日同窗捏了一把冷汗。這對夫妻,嘿嘿,有意思。
黃碩點頭肯定了他的揣測:“不錯,司馬懿就是因爲勸諫不要縱火燒城,這才激怒了曹丕,捱了二十軍棍。”
聽她說的這般確切,鳳二先生心裡泛起一絲疑慮,立刻問道:“會長怎麼知道的?是司馬侯爺告訴您的嗎?”
黃碩這才把司馬懿邀青龍會攜手共進的事說了出來,解釋道:“事情就是這樣子的。他在信裡只是說苦諫曹丕不成,並沒有說他捱了軍棍。受刑的事是龍六後來告訴我的。他沒有勸住曹丕,畢竟能力有限。不過,他能有這份心,也是天下人之幸。”
“所以,會長就想幫他一把。”鳳二先生微微點頭,“我想我明白了。這個司馬侯爺心計了得,非比尋常啊。”
這話裡好象還有其它意思。黃碩心中一動,失口叫道:“你是說,他是故意的。這是他的苦肉計!”
鳳二先生端起茶碗,低頭飲茶。他欣賞的就是會長的這份聰明和坦誠。
“不會吧。舅,司馬侯爺不會騙我們的。”阿仇的臉漲得通紅,險些說漏了嘴。
“什麼?”鳳二先生卻意識到了這裡面大有文章,放下茶碗問道,“少主爲什麼會這麼肯定?”
木喬張了張嘴,不知說什麼好。
黃碩苦笑:“按道理早就該告訴鳳二哥的。唉,這個司馬懿其實是我的哥哥。”
“噹啷”一聲,鳳二先生手裡的茶碗掉到地上摔成兩瓣,茶水濺了一地。黃老先生的兒子怎麼會改名換姓成爲了曹家的重臣!
於是,黃碩將司馬懿就是雷迅,以及雷迅是如何搖身一變成爲了司馬懿的事全講了出來。
“原來是這樣。”鳳二先生恍然大悟。雷迅他也是知道滴。
黃碩能夠將這樣的驚天家族秘密告訴自己,他很感動。
“那麼,會長是怎麼考慮的?”雖然黃碩稟着“青龍會裡人人當家作主”的原則制訂了一套完整的青龍會辦事程序,但是,在鳳二先生看來,這青龍會實際上還是屬於黃碩的私產。它的前身是孫策的暗衛,後來卻被大喬正式送給了黃碩。況且,阿仇都快成她的女婿了。她不是青龍會真正的主人,那誰纔是?
黃碩一臉糾結:“按我的本意,是不想青龍會涉足政界的。我只想讓弟兄們過上富足的安樂生活。”
阿仇搖頭嘆道:“師父,我們都是塵世中人,如今天下大亂,哪裡還有你說的那種樂土?”
木喬也點頭贊同:“看看這個破世道,弟兄們哪天不是提着心討生活。”
“你們的意思是……”黃碩驚訝的問道。果然,男人和女人的想法就是不一樣。
木喬和阿仇又把目光落在了鳳二先生身上。
鳳二先生坐直了身子,慢慢說道:“這樣吧。事關青龍會的將來,不可草率。我這就親自去洛陽會會司馬侯爺。如果他真的是天命之人,我們幫他一把也算是順時應命。”他的腦海裡已經有了一個初步的設想,也許能快點結束三分天下的亂世。
“鳳二哥,他的想法是先幫曹家做大,然後再奪取曹家的勢力。”黃碩脫口而出,“這裡面可沒有大漢什麼事。”
不想,鳳二先生爽朗的大笑:“哈哈哈。我知道啊。會長先前已經說的很清楚了。”
“那,你還……你不介意嗎?漢賊?”黃碩舔舔嘴脣,小心的問道。豬哥就是太在乎這個了。她一直勸服不了他。龐統和他師出同門,黃碩心裡很沒底。
“大漢!”鳳二先生眼神黯淡了下來,悶聲說道,“只怕我們想當漢賊都沒那個福分了呢。呵呵,我們充其量也就只是一個魏賊罷了。這麼說來,也算是給大漢報了仇。”
木喬和阿仇聞言大驚:“您是說大漢就要亡了?”
鳳二先生微微閉上雙眼,難過的抿着嘴不吭聲。
黃碩試探着問道:“鳳二哥,大漢亡了,還可以光復啊。”
鳳二先生聞言,睜開雙眼,一掃臉上的陰霾,輕笑道:“一時有些感懷,讓會長見笑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自古改朝換代是常有的事。大漢根基已毀,帶給天下的只能是苦難,光復又有什麼意義。”
“好!”黃碩舉起茶碗,“我很欣賞鳳二哥的這份豁達。以茶代酒,敬您一碗。”
木喬和阿仇心裡象是打開了一扇充滿陽光的窗戶,也是豁然開朗,齊齊舉起了茶碗:“敬鳳二哥(叔)。”
鳳二先生有點不好意思,他的茶碗剛剛不小心被打破了。
“沒事沒事,這碗茶以後再喝。”黃碩自己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碗。心裡嘆了一口氣:這人比人就是氣死人。豬哥要是也能有這般的開明就好了。
“跑題了,跑題了。”鳳二先生馬上把話題又重新拉到會議議程上來。
他們一致通過,先派鳳二先生去會會司馬懿,探探虛實再說。
緊接着,黃碩又把營救大喬的事提了出來。
木喬一聽,相當激動,立馬趴在地上給黃碩叩了一個響頭。當年把孫將軍的遺孀獨自留在孫府是情非得已。他早就想把孫夫人接出來了,只是,沒有黃碩的命令,他不敢私自行動。黃碩這個提議算是了了衆“龍”多年的心願。
這個沒有什麼好商量的。理事會立馬做出了決議:此事全權交給阿仇和木喬處理。
開完會,四人各自行動。
黃碩拿着江嫂給諸葛大姐他們準備的禮物去後山拜訪大姐一家。
諸葛大姐不肯住在蘭溪的諸葛大宅內,而蒯棋很喜歡山腳的那幾叢蘭花,他們一家子便在後山的小潭邊依山伴水的蓋了一個兩進的小院子。
兩個月前,蒯程的媳婦生了一個大胖小子。大姐夫婦拋棄了繁瑣的世家生活,含飴弄孫,日子過得簡單而幸福。
黃碩帶着賀禮去的時候,他們倆正和小孫子在院子裡曬太陽。
蒯程媳婦帶着一個丫頭,親熱的迎了她進門:“娘正念叨着大舅娘呢。”蒯棋只想過粗茶淡飯的平淡日子,家裡只留了一個粗使婆子和兩個廚娘。這個丫頭還是特意買來伺候她坐月子的。見人本分老實,又是個能幹的,便留了下來,沒有再賣掉。
黃碩吩咐車伕將賀禮交給丫頭,跟着蒯程媳婦進了院子。
剛一進內院門,撲鼻而來的就是泌人心脾的菊花香。院子的菊花競相怒放,黃的似錦,白的似雪……開滿了牆牆角角。
仲秋,午後的陽光曬在身上暖洋洋滴。蒯棋胖了許多,輕言細語的抱着小孫子認水裡的魚:“這是紅錦鯉,那個是……”
小孫子時不時“呀呀”的也應上一聲。
潭邊鋪了老大的一張細葦蓆。大姐很隨意的盤着腿坐在上面,沐浴在金色的陽光裡,笑眯眯的給小孫子縫製冬天戴的厚毛帽。那是一頂很可愛的虎頭帽子,快要完工了。大姐很細心的在兩隻虎眼中各釘了一顆米粒大的珍珠,煞是傳神。
蒯棋最先看到黃碩,呵呵一笑:“大弟妹來了。”
“爹,娘,大舅娘來了。”蒯程媳婦笑盈盈的福了一身。
大姐連忙放下手裡的針線活,起身迎上來,拉住黃碩的手,把人往屋裡引:“弟妹,快屋裡坐。”
在客廳內分主客坐下後,黃碩羨慕的說道:“大姐夫和大姐的日子過的真象神仙一樣,悠哉樂哉。”
蒯棋把孫子交還給兒媳,輕笑不語。
大姐嗔看了他一眼:“你大姐夫呀閒不住,又在琢磨新花樣了。”
黃碩頗爲有興趣的看着蒯棋。她不只一次邀請他當青龍會的顧問,可是每次都被拒絕了。難道蒯棋這次改主意了?
“也沒有什麼大事。我想辦個學館,給孩子們啓蒙。”蒯棋淡淡的說道。
青龍會的總舵搬過來後,許多家眷也跟了過來。學齡孩子頓時多了起來。在上午的理事會上,鳳二先生還說要請個先生過來辦學館呢。沒想到這個先生就是蒯棋。
“這是好事啊。”黃碩很開心,“堂堂一方大員做黃口小兒的啓蒙先生,大姐夫好心態啊。”
蒯棋抿嘴一笑,起身告辭:“鳳二先生還約了我下棋呢。你們聊。”
送走蒯棋後,黃碩看了看屋子裡簡略的擺設,心中一沉,想起了另一件事,從袖袋裡掏出一張地契放在几案上:“大姐,這是孔明讓我交給您的。”
大姐拿起來一看,大窘:“弟妹,你誤會了。你大姐夫開館授學不是爲了掙錢……我們家在南郡那邊有兩個莊子,就是在建業城裡也有好幾家鋪子呢。都是你大姐夫託鳳二先生買的。”怕她不信,又探過身子,悄聲說道,“你大姐夫鬼精的。在房陵的時候,他就暗地裡把大半的家產折現了。”
黃碩愕然。既然是這樣,蒯棋怎麼還不吃不喝的把自己關在屋子裡?
大姐看出了她的疑惑,眼圈紅了:“這老傢伙是怕他死後,我和程兒孤兒寡母的,手裡沒錢,日子過不去了呢。”
不等黃碩開口,她掏出帕子,揩試着眼淚,又“撲哧”笑了:“嗨,都是一些陳年舊事了,還提它幹嘛。”
“就是就是。”黃碩撫掌輕笑,“說起來,我還真羨慕你和大姐夫呢。大姐夫肯屈尊降貴的給小孩子當夫子。他真的是看開了。”
大姐拉過她的手,關切的問道:“怎麼,大弟還是不肯放棄嗎?”
黃碩心裡有些難過,輕嘆一聲,低下了頭。
“大弟打小就是個犟脾氣,慢慢來。”大姐輕拍她的手背,安慰道。
如果讓那頭犟牛知道青龍會可能會幫司馬懿,指不定還會氣成什麼樣呢?黃碩不由覺得口中發苦,連忙抽出手來端起茶碗灌了一大口茶水。
“你們吵架了?”大姐的神色很是緊張。
黃碩笑道:“哪有。我們現在一年到頭連面都見不上,哪有機會吵架。”
大姐苦笑:“你呀,不是我說你,你就是太好強了。女人家家的,這麼要強做什麼。”
這時,院外傳來蒯棋媳婦的聲音:“爹,您回來了。”
大姐望着門口,皺了皺眉頭:“不是說跟鳳二先生下棋去了嗎?今天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正說着,蒯棋已經快步從外面進來了:“弟妹,鳳二先生派了人來找你呢。就在門口。”
“什麼事?”黃碩起身,隨口問了一句。
蒯棋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改朝換代了。大漢,亡了。”
黃碩這才發現他的神色有些不太對勁。
大姐嚇了一大跳,結結巴巴的問道:“什麼?是天子駕崩了嗎?”
“胡說什麼。”蒯棋瞪了她一眼,“是天子讓禪了。魏王曹丕登基稱帝,創建新朝,國號爲大魏。”
黃碩直搖頭:“這丫也太心急了點。手裡才半壁江山,就急於當皇帝。”跟蒯棋夫婦匆匆行禮告辭後,她疾步出去。
龍十站在門口等她。一見她從裡面出來了,就牽着馬迎了上來:“會長,鳳二哥請您速回總舵議事。”
“知道了。”黃碩接過馬鞭,翻身上馬。
回到總舵,鳳二先生、木喬和阿仇已經在小會議室等待多時了。
木喬第一時間遞上剛收到洛陽快信:“會長,請看。”
黃碩顧不得坐下,展開錦書飛快的瀏覽着。曹丕真的篡位稱帝了。
漢獻帝延康元年(公元220年)十月,魏王曹丕逼迫漢獻帝劉協禪位,建立大魏,定都洛陽,改元黃初。
至此,大漢真的亡了,成爲了歷史名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