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碩和木喬一行人趕到許昌的時候,城裡已經傳得風風雨雨。滿大街的人們都在談論着荊洲地面出大事了。都說關羽突然挑起了爭端,打了曹仁一個措手不及。但是具體的戰況如何,卻有n個版本。有的說,曹仁威猛無比,一口氣把關羽打得縮回了江陵;也有的說,關羽準備充分,曹仁連連敗退;還有的說,兩人是半斤對上了八兩,旗鼓相當,僵着了。總之,說什麼的都有,就是沒有一個準信。
黃碩這次來許昌主要是想跟司馬懿問一下諸葛亮的未來滴。初來乍到的,她不想給司馬懿添加不必要的麻煩,便和木喬一起住進了青龍會在許昌城裡的秘密分舵。
安頓好後,木喬顧不得旅途勞累,喊來分舵的負責人龍七,詢問具體情況。
可惜,這個分舵是依鳳二先生之意新開的,開張還不到三個月。稟着鳳二“慎之再慎之”的囑咐,龍七不敢展開拳腳打局面,一直處於半蟄伏狀態,關係網還沒有完全建立起來。因此,他也不知道目前荊洲地面上到底是誰打誰。
木喬只覺得兩眼一抹黑,比一睜眼瞎好不到哪裡去,心中大急。想了想,他還是去向黃碩討主意。
不想,黃碩懶洋洋的反問道:“他們兩家鬥,與我們青龍會何干?”
“可是,先生……”木喬心道:說到底,諸葛亮還是你的夫呢。荊洲對於劉備是何等的重要,就不信你不關心!要不,你又怎麼會千里迢迢的跑來向雷公子討主意。
黃碩擺擺手:“一碼歸一碼,木長老,請切記,公私要嚴格分開,這是青龍會的十大會規之一。”
木喬縮縮脖子,把後面的話會吞進了肚子裡。
黃碩看出了他的不服,笑道:“我這次來許昌,只是想弄清一個問題。這關係到青龍會未來的生存和發展。”心裡暗歎。她承認此行確實是有那麼一點點的私心在裡面。她真的特擔心豬哥。一想到他那幾乎見不到光的未來,她就徹夜難眠。每夜都被無邊的恐懼攪得她無比彷徨,終於,她實在是挺不住了。這才決定向司馬懿問個準信。或者說,她只是想找個人好好的傾訴一下。而司馬懿無疑是唯一的人選。因爲現在劉備風頭正盛,她卻找人去討論劉備爲什麼會失敗。別人不笑她有眼無珠,也會暗疑她別有用心。一旦傳到劉備的耳朵裡,指不定會給豬哥惹上什麼麻煩呢。
不過。她發誓,絕不會因爲一己之私讓青龍會陷入三方爭鬥的泥潭之中。
木喬沒有再說什麼,點點頭:“屬下這就去聯繫公子。”雷迅以前雖然管理過青龍會,但是,他向來都是帶面具行事的。青龍會的“龍”們鮮有見到他的真面目的。而司馬懿就是雷迅,這在青龍會裡屬於絕對的秘密,只有木喬、龍六和阿仇等少數幾個人心中有數。就連鳳二先生,黃碩都沒告訴他。所以,和司馬懿牽線接頭的活,木喬只能親自出馬。這也是黃碩帶他來的原因。
黃碩頜首:“小心點。”
這一次。木喬沒有再化裝成乞丐在路上守着了。司馬府他幾年前就夜探過一次呢。
確定沒有盯梢後,他選了一個黑鴉鴉的烏雲避月之夜,換上黑色的夜行服,熟門熟路的從後門翻進了司馬府的院子裡。
誰知,沒走幾步,後院突然燈火通明,刷刷的不知道從哪些旮旯堆裡冒出來了好幾隊全副武裝的家丁。他們一手舉着火把,一手操着棍棒之類的傢伙,簇擁着一個身材微胖、紅光滿面的中年男子,一個個滿眼嘲諷的看着他。那神情就象是守了幾天幾夜。獵物終於落網了一般。
“你家主子這次怎麼只敢派你一個人來?哼哼,當我們司馬家沒人了麼?”中年男子冷冷的問道。
木喬立馬意識到了他們等的人絕對不是自己,連忙一把扯下矇住口鼻的面紗,舉起雙手大聲辯解道:“誤會。一場誤會。”
中年男子從身邊的家丁手裡一把拿過一根火把,照着木喬的臉,眯縫着雙眼看了一會兒,大驚失色:“壞了!”他連忙讓家丁們熄了火各自歸位。
轉眼之間,幾十號人連同火把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四周又變成安安靜靜的一團黑。
木喬不由暗歎:好一個訓練有素!只怕青龍會也未必能做得這樣完美。
此刻,他也認出了眼前的中年男子。幾年前。他們倆打過一次交道。他是司馬府的管家——王朗。
“抱歉得很,讓木兄弟受驚了。”王朗將火把扔到地上,一腳踩熄了,過來壓着嗓子打招呼。
“王兄,別來無恙。”木喬拱手回禮。
王朗看了看四周:“這次主人在家呢。請跟我來。”
這一定是雷迅吩咐的。木喬心裡泛起陣陣暖意,緊跟着他,穿過一道垂共拱門,順着一條鋪着鵝卵石的三尺寬的小道來到一座樹木重重疊疊的大院子外。
漆成大紅色的圓月院門緊閉,門前點着兩個大紅的長柱形燈籠。
“木兄弟,請稍候,我去叫門。”王朗停住腳步,回過身子客氣的朝木喬拱手。
木喬還禮,恭敬的垂手站在圓月院門外。
王朗笑了笑,快步走過去,輕輕拍着門上的黑鐵圓門環:“劉嬤嬤,開門。”
很快,門吱呀開了一條縫。一個大約三十來歲的婆子從裡面探出頭來:“呀,是大管家!老爺夫人還沒休息,正等着您呢。”
王朗招招手,在她耳邊輕語了幾句。
劉婆子點頭,掃了立於門前的木喬一眼,打開了門。
木喬知道這是內院,當下有些猶豫。
王朗過來笑道:“老爺吩咐過,只要是碩先生派人來,無論什麼時候都無須稟報。木兄弟,請,老爺在書房裡呢。”
木喬頗爲動容,拱手輕語:“叨擾了。”
司馬懿見是木喬,很是意外,心中又驚又喜。但轉念一想,又有些擔心。他屏退左右,這才急急的問道:“出什麼事了?”
“公子不要擔心。一切都很好,只是會長想見公子一面。”木喬連忙把黃碩夫婦倆的情況大致說了一下。
司馬懿心中有數。嘆道:“我知道了。你們在許昌新開了分舵吧,我現在手頭上有點事,抽不開身。後天晚上,我再去分舵看她。”
木喬不由輕“啊”了一聲:“公子也知道分舵的事?”龍七不是說他做事很隱密的嗎?
司馬懿拍着他的肩膀笑了:“龍七做得很好。只是,不是我誇海口。許昌城裡可是我經營了二十來年的地盤。沒有什麼能瞞過我的眼睛。我還以爲你們會先玩上幾天的,所以沒有去打擾你們。”
木喬只覺得背上陣陣發冷,暗自慶幸:幸好青龍會跟這尊神不是對頭。
回到分舵,木喬把自己的所見所聞全一五一十的告訴了黃碩。
黃碩很是納悶:司馬懿那個傢伙是在給誰下套了。
不過,疑問很快就解開了。兩天後,許昌城裡的酒館茶肆裡全傳開了:有人想打丞相主薄家的主意,卻誤打誤撞的殺死了人家的瘋妾。當然,這又只是一種好聽點的說法而已。更難聽的就是什麼瘋妾勾搭姦夫之類的。
黃碩聽得心煩,暗惱:這司馬懿居然還真的搞起了小三!他怎麼對得起阿綠!虧她當日在東吳還苦勸了他那麼多。
這天晚上夜半時分,司馬懿按照約定。果然來赴約了。
讓黃碩喜出望外的是,阿綠居然也來了。
黃碩拉着阿綠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圈,見阿綠身上沒有半分怨婦跡象,這才滿意的對司馬懿說:“好在阿綠沒事,要不,看我怎麼教訓你。”
阿綠親熱的挽着她的胳膊:“就知道姑奶奶對我最好了。不過,姑奶奶放心,這都是外面的謠傳,夫君沒有做過一星點對不起我的事。”
黃碩聽出了裡面有故事,端出早就準備好了的茶具。親手爲他們夫婦泡上一壺好茶:“坐啊,我們邊喝茶邊聊。”
木喬行過禮,主動退到門外爲他們守着。
司馬懿只笑不語,兩眼亮晶晶的。喝着茶聽她們倆個聊天。
聽阿綠說完了前因後果後,知道這裡面還有甄夫人的事,黃碩有些吃驚:“傳說甄夫人不是洛水女神轉世之類的嗎?怎麼也是一個宅鬥高手啊!”教她琴藝的那位名師是曹植的粉絲,而據說是《洛神賦》中的女主角的甄夫人便是他心目中的女神。受他的影響,黃碩也學了許多曹植的大作。《洛神賦》更是能倒背如流。黃碩作夢也不會把那樣一尊絕美的女神跟醜惡的宅鬥聯繫到一起。不過,聽阿綠說曹丕光大老婆就在三個。姬妾多得十個手指頭都數不過來,她覺得還是情有可緣。只是有些爲自己的恩師抱屈。
“難得你還知道甄宓。”司馬懿抿了一口茶,幽幽的開了腔,“她其實是這個時代難得的才女,挺聰慧的,只是被名利蒙敝了心智。”事到如今,伏家都已經放棄了伏氏。只有甄夫人還在不切實際的幻想着查清事實,試圖從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來,扳回局面。
阿綠起身淡笑:“姑奶奶,哪裡有火爐呢?這許昌人煮茶和荊洲很不相同,我學了很久才學會。我去給姑奶奶煮碗地道的許昌茶湯吧。”
知道她是不想聽他們倆接下來的談話,黃碩很是尷尬。
司馬懿笑道:“也好,那有勞娘子了。”
黃碩只好把她交給了外面的木喬。
看着阿綠笑盈盈的離開,黃碩輕聲問道:“她還不知道我們的來歷?”
司馬懿點頭輕笑:“這是我最欣賞她的地方。這一點,她比那個甄宓不知道強幾百倍。”見黃碩張着嘴,頗爲驚訝,解釋道,“她沒有問過我,我也沒有主動提起過。那些都是小事。她知道我的心裡只有她。
黃碩很是感概:“是啊,我們從什麼地方來的確實很不重要。那都是過去的事了。重要的是,你喜歡她,願意和她攜手共度餘生。進退有度,阿綠真的很難得。我也不如她。”
放下茶碗,她把話題叉開了:“那個甄氏怎麼知道我的?”既然有證據表明,伏氏是她向曹丕推選的,那麼,她一定是知道黃碩的存在的。
“知道我的底細的是曹丕。她只不過是拿伏氏來邀寵罷了。”司馬懿不屑的笑道,“這老婆多了,內院就會平地起浪,沒安靜的時候。總之,這事是她先招惹上我的。再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只不過是幫那隻黃雀推了她一把而已。曹操剛剛立了曹丕爲世子,她一心想做世子妃,只怕這一次是在曹氏父子面前得了個大大的惡評,與世子妃之位無緣了。可惜了,她白白的給別的女人生了一個兒子。”
黃碩聽不懂這個“別的女人”是誰,不過,用腳趾頭想也想得出應該是指曹丕的另外兩個大老婆中的一個。她對曹丕後院裡的這點八卦不感興趣,現在滿腦子都是豬哥的未來。
“我這次來就想問問,諸葛亮,他將來會怎麼樣?”
司馬懿把玩着茶碗,搖頭苦笑:“我也不知道。”
“怎麼會這樣?”黃碩嚇了一大跳。
“你知道蝴蝶效應吧。”司馬懿看着她的眼睛,輕聲說道,“按照歷史,這個剛剛橫死的伏氏會給我生四個兒子呢……”
黃碩只覺得耳邊象喂着一個蜂羣一般,嗡嗡的響個不停。
“其實,事情早就悄悄的發生變化了。阿綠還給我生了一對雙胞胎兒子呢。”司馬懿怡然自得的捧起茶碗喝了一口,“我現在已經不關心那個史實會如何。我只想踏踏實實的過好自己的日子,一步一個腳印的朝着目標前進。無論將來會變成什麼樣子,但是,我想,天道酬勤,這纔是亙古不變的真理。在東吳的時候,你拒絕了我的提醒,我以爲你比我先看開這些浮雲呢。”
“關心則亂嘛。”黃碩苦笑,“出師未捷身先死,這些年來就象是一個魔咒死死的壓在我的心裡。老實說,我真的有些挺不住了。無論蝴蝶的翅膀怎麼扇動,我想,歷史前進的方向絕對不會發生什麼大的變化的。那是很多偶然事件的必然選擇。所以,我以爲,劉備應該不是笑到最後的那個人。”
司馬懿點頭:“我很贊成你的觀點。蜀漢之所以會失敗,是因爲深層次的內在原因。絕對不是某一個人的錯。比如說,接下來的事,我想就是有變化也絕對不會偏離歷史太遠。”
黃碩問道:“你是說現在荊洲地面上的戰爭嗎?關羽和曹仁到底誰會贏?”
司馬懿笑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最後得利的還應該是孫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