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亮是在半夜裡醒來的。只有喬兒和毛頭守在他的榻前。
“你母親呢?醒了沒有?”諸葛亮恢復神志之後。開口就問道。
喬兒笑道:“娘今天早上就睡醒了。”乘諸葛亮不注意,他悄悄的踢了身邊的毛頭一腳。
“娘什麼事也沒有,在這裡呆了整整一天呢。最後還是嬸孃說娘剛醒不能太勞累,這纔回去休息了。”毛頭眼光閃爍,象背書一樣。見諸葛亮又開始皺眉頭,連忙問道,“爹,你餓不餓?孩兒給您去端碗粥過來。”說罷,他一溜煙的跑了出去。
身後果然傳來諸葛亮的質疑聲和喬兒避重就輕的解釋聲。
毛頭剛剛撒了謊。其實黃碩只是在房間裡小坐了一會兒,就把自己獨自己關進了主院後面的雜屋裡。那間雜屋是黃碩的禁地,歷來是任何人不準靠近的。她只出來吃了兩頓飯。就是現在,雜屋裡還亮着燈呢。
別看諸葛喬平常心眼挺多的,可是一到諸葛亮面前,就成了小巫見大巫,什麼心眼也沒有了。禁不住諸葛亮三句問,他便全說了出來。
於是,毛頭端着粥回來的時候,就看到他哥象只鬥敗的公雞垂頭喪氣的站在臥榻前劃圈圈。
“爹,喝粥。娘一直讓溫在竈上呢。”毛頭笑嘻嘻的說着大白話。
諸葛亮橫了他一眼,接過粥碗喝了一口,擡頭問道:“毛頭。你知道你母親在做什麼嗎?”
“不知道啊。娘不准我們去偷看的。”毛頭脫口而出,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連忙捂住了嘴巴。
諸葛亮沒有理會他,繼續埋頭喝粥。
毛頭可憐兮兮的望着自己的大哥,用眼神求饒:大哥,我不是故意的。
諸葛喬也回了一個同樣可憐的眼神。
毛頭這才明白,原來大哥又先招供了。
“還愣着做什麼?半夜三更的,你們倆還不快點回去睡覺!”諸葛亮放下粥碗,軟聲說道。
沒事了!雨過天晴了?兩兄弟交換了一個喜悅的眼神,忙不跌的行禮離開。
諸葛亮望着兩個兒子雀躍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想了許多,他不由覺得胸悶口苦,對着門外喚道:“來人。”
江大牛輕步走了進來。
諸葛亮沒想到是他,見他眼圈發青,便知道他肯定也沒有好好休息,嘆道:“大牛,怎麼是你?你快去睡一會兒吧。”
江大牛憨笑:“沒事,我精神着呢。老爺,您有什麼吩咐?”
諸葛亮很清楚他的犟脾氣,只好吩咐道:“喊兩個小廝過來,扶我去雜屋。”
江大牛聽明白了他的意思,伸出雙手:“老爺,還是我扶你過去吧。夫人平常不讓人過去的。”
諸葛亮想了想,沒有拒絕。
江大牛扶着諸葛亮慢慢前行,終於來到了主院後面的小雜屋前。
諸葛喬沒有說謊,雜屋房門緊閉,卻燈火通明。從裡面時不時的傳來細碎的丁丁當當的聲音。
“她在做什麼?快扶我過去看看。”諸葛亮不由走快了幾步。
他的傷很重。傷口至今還沒有完全癒合。只要腳尖一着地,傷口處就會傳來陣陣劇痛。剛剛的幾十步路已經讓他後背盡溼。
江大牛沒有吭聲,手上的力道又加了一成,用實際行動力挺他。
“吱呀”一聲,虛掩着的房門被諸葛亮輕輕的推開了。
黃碩正背對着房門,蹲在一張古怪的木頭東西面前細細的敲打着。
“娘子,你在做什麼?”諸葛亮甩了一把額頭上的汗,輕聲問道。
江大牛完全驚呆了。老天,他今天才知道不善女紅的夫人竟然是個絕好的木匠。擱了一地的斧子、鋸子,還有一些他叫不名來的工具讓他大開眼界。還有,夫人正在做的這個東西是什麼呢?怪模怪樣的。他活了半輩子,又跟着諸葛亮走了不少地方,還從來沒有看到過這種怪東西:說它是車吧,太小了些,還沒頂沒門臉的;說它胡牀吧,卻有兩個大軲轤。
冷不丁從後面傳來聲音,黃碩嚇了一大跳,手裡的錘子應聲而落。拍着胸口定了定神,她站起來,轉身怒道:“我不是說,我做事的時候不準進來的嗎?”
江大牛一見情況不對頭。本能的瞅着諸葛亮。
諸葛亮很是尷尬,嘿嘿笑道:“我這不是擔心娘子嘛。”
江大牛低下頭,閉上眼睛,關上耳朵,自我催眠:看不見,聽不到。
黃碩回過神來了,眼光掃過低頭不語的江大牛,狠狠的瞪了罪魁禍首一眼,拍着木輪椅的靠背:“夫君既然來了,就過來試試吧。”
諸葛亮喜出望外:“是給我的!”
江大牛的催眠失靈,猛的擡起頭來,喜滋滋的扶了諸葛亮準備過去。
黃碩這才發現諸葛亮兩鬢的頭髮都已經汗溼了,輕哼一聲,把輪椅推到他的跟前:“坐啊。”
諸葛亮上上下下看了好幾眼,恍然大悟:“娘子是讓我以車代步啊。”說罷,一屁股坐了上去。
靠着椅背,兩隻手放在扶手上,諸葛亮滿面春風,連連說道:“舒服,真的舒服。”
黃碩又教他用了兩邊扶手的手剎。爲了諸葛亮坐上後,行動能自如些,她費了些心思。她仿照後世四輪馬車的原理,給這個木輪椅安了一大一小兩副輪子。這樣,諸葛亮坐在上面能平穩的任意轉彎。
諸葛亮很快就會用了。他自己滾着車輪往前、往後、左拐右彎。從坐下輪椅的那個時候開始,嘴巴就沒有合攏過。
“切!”黃碩不屑的側過臉哼哼,“沒看見過坐輪椅還這樣高興的。”
而江大牛兩眼放光,止不住的傻笑:“大夫人,您的手真巧,居然能做出這樣精巧的機關。”
黃碩現在總算明白被後世精精樂道的“孔明車”是啥東西了。其實就是一木輪椅。只是這個時代的人們只見過胡牀。象把象樣的椅子都沒有,更何況是這種帶輪子的椅子。
“唔,我也是在夫君的一本札記上翻出來的。”黃碩含糊的說道,“夫君,這件禮物還合你的心意嗎?”
諸葛亮還沉浸在獲寶的喜悅之中,一邊試着輪椅,一邊滿口說道:“合意,合意。”
第二天一大早,劉備派人過府探病。諸葛亮坐在輪椅上親自接見了使者。
使者滿眼驚豔,問道:“諸葛大人,您從哪裡得到了這樣的寶貝?”
諸葛亮仰頭看了身後推車的江大牛一眼,笑道:“區區雕蟲小技,不足掛齒。”昨天他們仨已經串好口供了。從今以後,這輪椅就是出自他諸葛亮的巧妙匠心。
使者折服,回去在劉備面前將這種坐上後能移動自如的裝置誇了個天花亂墜。
劉備聽得不明白,正好手頭壓了一大把事要跟諸葛亮商量,便召諸葛亮進王府一談。
諸葛亮窩了這麼久終於能出府了,特意讓江大牛把木輪椅放到了馬車上。入了王府後,他就坐在了木輪椅上。江大牛挺神氣的幫他推着車。
諸葛亮笑眯眯的搖着羽扇,向“路過”的衆人一一微微頜首致意。他的心情超級棒,不僅僅是因爲得了一件好的代步工具,終於不用成日裡窩在臥房裡了,更主要的是。他覺得和黃碩之間的紅色警報解除了。要不,黃碩哪有心情送禮物給他。
考慮到諸葛亮身上還有傷,劉備也沒有跟他久聊。劉備只是跟諸葛亮說了說關羽的情況。據說,關羽對這次拜將很不滿意。理由是,他認爲和黃忠、馬超之流同封,那是對他的一種羞侮。
其實,劉備和諸葛亮都明白。關羽這是指桑罵槐呢。
關羽素來心氣就比張飛高。張飛雖然脾氣比關羽要臭許多,時不時的還發個牢騷什麼滴,但這人貴在不貪,知足,處事有大局觀念。就拿這次來說吧。劉備才稍微做了一下他的思想工作。張飛同學就很大方的放棄了漢中太守一職。無論什麼人說怪話、扇陰風都扇不動他。
反觀關羽,這些年獨自鎮守荊洲,他自以爲幫劉備守住了**根據地,功勞大着呢——沒有關二爺給劉老大守着命根子,劉老大哪能放手一搏。所以,他雖然沒有親自在益州、漢中的前線衝鋒陷陣,但是,軍功章裡絕對有他的一半,不,是一大半。
現在,劉備這個大哥當王了,怎麼就只能讓他做一個小小的上將呢。當年桃園結義的時候,他們兄弟仨可是當着老天爺的面立過誓的——有難同當,有福同享!那麼是不是也得一同當呢?
他關羽怎麼只能當一個上將!這上將之職也就只能配黃忠之類的老朽、馬超之流的降將!
他獨自守護荊洲長達八年!他,關羽,應該是當無之愧的荊洲王!
諸葛亮看着劉備遞給他的公文,心裡泛起陣陣悲意:才取得這樣一點小成就,這人心就開始不定了。烏合之衆哪!難怪娘子和大姐夫都不看好劉備。
他把公文歸還給劉備,苦笑道:“主公放心,亮一定有辦法勸慰關將軍。”
劉備臉色很不好看,兩鬢又新添了不少銀絲,亦苦笑道:“孤這二弟素來心高氣傲……那麼,有勞孔明瞭。”
自從當上漢中王后,煩心的事一件接一件的來了:法正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羣醫束手,煩哪;諸將嫌封賞不勻,一個個私下裡鬧得跟烏雞眼似滴,煩哪;封了劉禪當王太子之後,劉夫人動不動便當病美人,煩哪;見他得了大便宜,孫權更是眼紅的不得了,蠢蠢欲動,荊洲那邊又會不平靜了,煩哪……現在居然連他最放心的二弟都要跳出來煩他。劉備只覺得身心俱疲,好想停下來找個地方歇歇腳。
等諸葛亮從劉備的王府回來之後,這木輪椅就正式有了一個響亮的名字——孔明車。劉備給取的。劉老大現在當了王爺。身價見漲,也算得上是金口玉言了。
一進家門,小弟就苦着一張臉迎了上來,俯下身來在他耳邊悄聲說道:“大哥,你總算回來了。寶寶說她無意之間撞見大嫂在偷偷的收拾行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