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的哨兵瞪目結舌的指着天空。
曹操順着他的手指擡頭望去,心裡一陣猛縮。他的後方突然平地升起了數不清的青色熒火,與半夜鬼火沒什麼兩樣。乘着冷冽的小西北風,這些不明飛行物正詭異的朝江邊緩慢飄蕩過來。太磣人了。
“這都是些什麼?”曹操站在甲板上,仰頭眼睜睜的看着這些青色光點成羣結隊的高高飛向艦隊的上空。
儘管已經是下半夜,但是這種前所未見的怪異現象幾乎驚動了所有人。不少膽小的士兵嚇得面無血色,兩股戰戰。
就在光點羣飛過艦隊上空的時候,突然,無數白色的紙片象雪花一樣從天而降,飄飄灑灑的漫天飛舞。
將士們“哄”的一聲炸開了鍋。大多數人好奇的張開雙臂去捕捉這些紙片。
曹操所在的王艦遠遠的高過其它軍艦。此時,他的身邊已經落滿了巴掌大的紙片。
他從空中胡亂抓過一片,掃了一眼。上面赫然寫着:“漢室興”。彷彿被人狠狠的敲了一記悶棍,曹操只覺得兩耳嗡嗡作響,喘不過氣來,把它撕成粉碎,又抓到一片。這回換詞了,這張上面寫的是“曹賊亡”。
“豈有此理!”曹操瘋狂的又抓過好幾張紙片,上面都有字,寫的不是“漢室興”,就是“曹賊亡”。
“來人!來人!”他氣急敗壞的抓着兩大把紙片,額上青筋暴起。
“主公!”李典飛奔而來,手裡拿着一大把同樣的紙片。
曹操指着熒光升起的地方,幾乎是在吼叫了:“去,帶一隊人馬速速去查個明白!記住,要活口!”
“諾!”李典得令,扔了紙片,風馳電掣的拉走了一隊精甲騎兵。
看着黑漆漆的對岸,曹操一口鋼牙差點咬碎了,用象是來自地獄一樣的聲音立誓:“孫二。老夫定要夷平你九族!”
對岸的孫權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兩隻眼睛裡小火花一閃一閃滴,回頭對身後的周瑜說:“碩先生真乃奇人也!”
那麼多的光點撲天蓋地的飄向曹營,實在是太壯觀了。隔着這麼寬的一條大江。他們都能聽得到曹營的慌亂。從天而降的紙片上寫的都是“漢室興、曹賊亡”,就象老天爺的旨意一般。可想而知,這對曹營的軍心會有多大的打擊!
周瑜不住的頜首:“攻心爲上,碩先生兵不血刃就能成功的動搖曹營的軍心,公瑾確實佩服得很。”
在孫權的印象中。這是周瑜對人的最高評價了。可惜,這樣的奇人不能歸自己所用。他日,這人如果幫着劉備來對付自己,只怕又是一個大麻煩。孫權臉色一冷,完全沒了興致,悻悻的說道:“唔,折騰了大半夜了,乏困極了。”緊了緊身上黑底金邊的斗篷,他抽身離去。
“孔明放心,以碩先生的才智。她一定能全身而退。”見諸葛亮秀眉微蹙,神色不安的盯着對岸,周瑜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諸葛亮沒有吭聲,只是衝他淡淡的一笑。抓着羽扇的手指尖泛白,無形之中暴露了此刻他的內心有多緊張。
其實,周瑜心裡也擔心得很。黃碩一個婦道人家,和雷迅一起只帶了三十多名青龍會成員孤軍深入到曹操後方,又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曹操豈能輕易放過他們!可惜,理智告訴他,他不能象諸葛亮一樣明明白白的表示出這份擔憂。他沒有這種資格!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讓她的身份被揭穿!”這段時間以來,周瑜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自己。夜深人靜的時候,他不止一次的摸着左胸上的箭疤,一次又一次的反覆品味着與她相處的細節:“好想看看她長得是什麼模樣……”這時。心中又會響起另外一個義正辭嚴的聲音當頭棒喝:“周公瑾,記住,她是有夫之婦!”
周瑜苦笑着收回了自己的手,輕聲說道:“夜深了……告辭!”其實,最需要安慰的那個人是他纔對。老天,既然是無緣無份。爲什麼卻偏偏又要讓他遇見她?
第二天,天矇矇亮的時候,黃碩和雷迅等人終於陸陸續續回到了南岸。而諸葛亮已經在江邊站了整整一宿。
看到這個傢伙的臉色凍得又青又白,手腳冰冷,黃碩氣極了,把人拖回營房,惡狠狠的塞進被窩裡,又旋風般的替他張羅熱薑湯,一邊盯着他把一大碗薑湯喝了個底朝天,一邊碎碎的發着牢騷:“你真是豬哥啊!這麼冷的天,在江邊吹了一夜的冷風,是成心想給我添麻煩嗎?哼,真要是凍出個好歹來,我才懶得伺候你!”
諸葛亮嘻笑着把黑陶碗交還給她,很狗腿的討好道:“喝了娘子的薑湯,爲夫全身都暖和起來了。”
“哼!寶氣!”黃碩接過碗,又好氣又好笑,起身準備離去。
突然,諸葛亮猛的摟她入懷,在她耳邊輕聲說道:“對不起。”
黃碩一怔,手裡的陶碗叮噹落地,摔成兩半。回過頭去,見他一臉正色,她結結巴巴的問道:“爲,爲了什麼?”好好的,怎麼會冷不丁的冒出這麼一句?
把懷裡的人兒摟得更緊了,諸葛亮的頭垂在她的肩膀上,輕嘆:“都是亮拖累了娘子。爲了亮的理想和抱負,害得娘子一個閨閣女子,四處奔波,還要做這麼危險的事。亮捫心有愧。”
原來是爲了這個!黃碩鬆了一口氣,索性眯着眼睛倒在他的懷裡:“我們是夫妻嘛,本來就應該互相扶持,攜手共進的。我也沒有什麼遠大的理想和抱負,所以,不如就跟夫君共用一個理想算了。”這丫犟得跟頭牛一樣,她早已經認命了。反正,冷眼看了麼久,這是個不會吃虧的主。不就是份工作嗎?他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吧。
本以爲豬哥會感動的立馬奉上熱吻一枚,不料,耳邊莫名其妙的安靜了,半天沒聽到那個傢伙吭一聲。真的一點情調也沒有。黃碩鬱悶的睜開眼,卻看到諸葛亮臉上掛着甜甜的笑意,象看着什麼絕世奇珍異寶一樣的瞅着她。
“娘子……”該死的妖精,一個吻而已,也要搞得這麼勾人心魄……心如鹿撞,臉紅耳熱,黃碩又習慣性迷糊了……暈,寶寶都能打醬油了,竟然對他還是不能免疫。
江北,曹操彎腰弓背,盤腿坐在胡牀上,細細的把玩着手裡的白細紗圓燈籠。天亮之後,江面上就浮滿了這種燈籠。原來,昨天晚上,滿天飄着的就是這玩意啊。曹操勾着嘴角:“實在是太有才了。”區區一堆綁了傳單的燈籠,就讓他的軍隊陷入了極度的恐慌之中。就算是奉孝(郭嘉的字)重生,怕一時也難以想出這樣的妙計來。
“主公!”李典露水巴巴的進來彙報,“末將找遍了方圓十里內的所有溝溝坎坎,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人。”
“哦,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曹操頭也沒擡,依舊把玩着手裡的燈籠。
難道是受刺激過度,有點失常了?李典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退了出去。
在門口碰到了步履匆匆的董昭,兩人點頭,錯身而過。
“主公……”董昭滿頭大汗的小跑進來,“軍營裡謠言四起,人心惶惶……”
仍然沒有擡頭,曹操象唸書一樣,不帶任何情緒的發佈命令:“該燒的都盡數燒燬;嚴肅軍紀,凡有胡言亂語、妖言惑衆者,斬;把他們的頭顱掛在桅杆上祭旗。”
“諾。”感覺到了曹操通身的殺氣,董昭小心的瞟了他一眼,目光停在了那個燈籠上,“主公,這燈籠……”
“什麼天降旨意!這就是那青色熒火的原形。”曹操總算把頭擡起來了,兩眼通紅,佈滿了血絲。
“可否能讓屬下看一看?”
曹操點點頭,隨手把燈籠擱在了跟前的几案上。
董昭急步上前,拿起燈籠仔細的看了一圈,心裡“咯登”的響了一下。
“看出什麼門道來了嗎?”曹操挑眉問道。
“這……”董昭吞吞吐吐的細聲說道,“這燈籠看上去好眼熟。”
“哼,豈止是眼熟而已。”曹操衝門外喝道,“從外面取盞燈籠進來。”
“諾。”旋即,門哨提了一盞紅色的大燈籠進來。
原來主公早就看出來了。董昭裝模作樣的對比了一下一大一小、一紅一白的兩盞燈籠,恍然大悟般的大叫:“啊呀,竟是一模一樣的作工!這些燈籠的出處定是一樣的。”
“哼,當初,元若(荀彧的字)跟老夫說,這種燈籠與衆不同,不但質量上佳,而且裡面的燈火不容易被風吹滅。所以,我們才用這種燈籠代替了以前舊式燈籠。”曹操眯縫着兔子眼,兇光乍現,雙拳緊握,指關節吱吱作響,“老夫歷來對商賈很是優厚,不想如今卻是着了這些奸商的道。可恨之至!”
眼前的曹操寒氣逼人,董昭打了個冷戰,小心翼翼的準備開溜:“主公,既然真相大白,屬下這就去平消軍中的謠言。”
曹操揮揮手,拿起几案上的毛筆,盯着案面上的空白錦帛,眉頭緊蹙。
知道他這是在構思重要指令,董昭拱手行了一禮,輕手輕腳的退出房間。
這事應該與元若無關。曹操在心裡推斷的許久,終於下定決心,給荀彧寫了一道密旨。
錦帛上的墨跡尚未乾透,他就招來兩名親兵,吩咐道:“換馬不換人,用最快的速度,務必要親手把信交到荀彧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