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逢青龍會年中盤底,木喬正好在總舵和鳳二先生對帳。事不宜遲,黃碩吩咐江嫂看好門戶,準備和阿仇回一趟蘭溪總舵。阿仇代號龍二,已經是青龍會的副會長,也是四大理事之一。
在臥房收拾行囊的時候,寶寶紅着臉,扭扭捏捏的跟在阿仇身後進來了。
“師父。”
“娘。”
兩人一反常態,聲音小的跟蚊子嗡嗡一般。
黃碩回過身來,看到兩個孩子的紅蘋果臉,心中明白了七八成。
“什麼事?”黃碩放下手裡的活計,在臥榻前的几案旁跪坐下來,指着另外兩個蒲團說,“坐下說。”她打定主意揣着明白裝糊塗,要兩個小傢伙自己“坦白”。
寶寶才十四歲呢。擱在現代,這就是典型的早戀……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一通緊急電話響起。班主任老師請豬哥去教師辦公室“喝茶”。
豬哥誠惶誠恐的以神八的速度跑去聆聽“師訓”。
老師痛心疾首的指着把頭低到了胸脯上的寶寶說道:“只差一百天就要中考了。諸葛果同學資質不錯,在我們班上成績一直名列前茅,考重點高中原本是沒有一點問題滴。你們家長是怎麼搞的?在關鍵時刻掉鏈子……(此處省略一千四百字)”
大約一刻鐘過後,豬哥終於弄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寶寶的“地下情”暴露了。
羽扇一搖,他的眼裡多了幾道血絲,不耐煩的打斷了老師的單口相聲:“老師,那男孩是誰?”
老師這才發現他的眼睛變紅了,強按住心中的不爽,趕緊耐心開導:“諸葛先生,其實早戀……(此處省略三百零一個字)”
沒想到這個老師纔不到四十歲,卻跟個七老八十的老太婆有得一拼。嘮嘮叨刀的說了半天,總是說不到點子上。豬哥的耐心用光了,扭過頭回去問寶寶:“他叫什麼名字?做什麼的?”
寶寶臉上飛紅,用蚊子嗡嗡的聲音說道:“爹,您認識的,就是師兄。”
“這小子……他在哪裡?”豬哥虎的站了起來。
老師連忙一把拉住他的袖子,苦勸:“諸葛先生,請冷靜!”事態好象要失控。老師滿肚子的大道理一下子給嚇沒了,言談掉頭改走簡潔路線。
“冷靜?我冷靜的下來嗎?我就這麼一個寶貝閨女!”豬哥很客氣的甩開老師的爪子,牽過寶寶就往門口走去,“哼,想偷偷拐走我的女兒,門都沒有!老師,麻煩你跟那小子說一聲,要想娶寶寶,就早些派個媒人上門。三茶六禮,少了任何一個環節,我就不認他這個姑爺。”
父女倆出門後,老師聽到了豬哥的一聲歡呼:“這小子終於開竅了,哦耶!”
“轟”,老師頭頂冒煙,滿臉焦黑,轟然倒地。天空飛過一羣烏鴉……
“呵呵呵。”黃碩捂住嘴,忍不住笑了出來。
“娘,您在想什麼呢?”寶寶探過身子,在她面前晃動着手掌。唉,娘愛走神的老毛病怎麼又犯了!
黃碩回過神來,尷尬的掏出帕子輕掩口鼻清了清嗓子:“你們倆到底有什麼事?”
“啊!”阿仇跟寶寶四目相對,愕然的說道:“您剛剛一句都沒聽進去啊?”
神馬!已經說了?黃碩使勁的嚥了一大口口水,訕笑道:“再說一遍。”
“師父,您不同意嗎?”阿仇急得抓耳撓腮,“徒兒是真心的。”
黃碩翻了一個大白眼,故意做出一副漠然的樣子,有意想再考驗考驗這小子。雖然阿仇是她看着長大的,但是事關女兒的終身幸福,不可輕率。
“娘,你就體諒一下師兄嘛。他也有他的難處。”寶寶起身挨着她坐下,抱着她的一條胳膊撒嬌。
“苦衷?”心血上涌,腦門一熱,黃碩的怒火象火山一樣暴發了,揮動胳膊甩開寶寶的手,“寶寶,你先出去。我有話要跟他說。”
“娘……”寶寶不安的瞅着兩人。
“出去!”黃碩胸脯劇烈起伏,心裡一遍又一遍的告誡自己:冷靜,冷靜。
丫丫的,女兒被欺負成這樣了,她要冷靜得下來纔怪!
“都是徒兒的不是,請師父息怒。”阿仇連忙跪伏在了地上。
“師兄,好好跟娘解釋清楚。”寶寶小心翼翼的提醒他之後,才慢騰騰的踱出內室,將房門掩好。
失敗啊失敗!都被人欺負成這樣了,還一顆紅心向着他!紅果果的女生外相!黃碩懊惱不已。早知道這樣,她就不該給這死小子任何機會接近女兒。
“娶我的女兒,難不成還委屈你了!寶寶哪一點配不上你。”
屋子裡瞬間安靜了下來。門外隱約傳來了“撲咚”的聲音。那是聽牆角的寶寶被雷倒了。
阿仇擡起頭,石化了。
“說!你到底是有什麼狗屁苦衷?”黃碩刷刷的又向阿仇飛出兩記眼刀。如果眼神能殺人,相信阿仇已經體無完膚,起碼死上一百次了。
阿仇打了一個激靈,喜出望外,“咚咚咚”,趴在地上一口氣叩了三個大響頭,直起腰板長跪於地,嘿嘿憨笑道:“多謝師父,不,是岳母大人。多謝岳母大人。”蒼天啊大地,他和寶寶之間的這層窗戶紗總算是給捅穿了。這段時間,他一直在算計,要怎麼才能騙寶寶去東吳見家長。爲了能拖寶寶過來幫自己說情,他費盡了心思。可是這纔是第一步。千算萬算,他沒算到老天賜給了他這樣一個善解人意的天字一號絕好岳母大人。嘿嘿,這下中間步驟全省了,一步到位!
好象裡面有誤會……黃碩摸着鼻子,尷尬的轉移話題:“那個阿仇徒兒啊,嗯,你剛剛是要跟爲師說什麼?”哼,可不能讓他就這麼佔了便宜去。她重點強調了師徒名分。
“徒兒是謝師父將師妹下嫁給徒兒。”阿仇眨巴着眼睛,打死也不鬆口。當他傻呀,上哪兒找這樣的便宜事去。
“之前,之前……”自古婚姻就不是兒戲,黃碩有些心虛,“不是說你有苦衷嗎?到底是什麼苦衷?”
阿仇的頭搖的跟貨郎鼓一般:“沒有沒有。能娶到師妹,徒兒做夢都會笑醒呢。哪會有什麼苦衷!”
“阿仇!”黃碩呼的站起來,繞過幾案,幾步竄到他跟前,惱羞成怒的指着他的鼻尖,“你還揪着不放了。老實說,我走神那會兒,你都說了些什麼?”
見師父來真格的了,阿仇立馬老實了,象倒豆子一樣,把先前的話全說了出來。他以爲這一次黃碩召開理事會,是想兌現之前將青龍會甩給他的諾言。所以,阿仇是來勸黃碩繼續當下去的,並請她同意他去孫府暗地裡將大喬接出來。在沒有救出大喬之前,他不想全盤接管青龍會。寶寶是過來給他敲邊鼓滴。
“這事你都琢磨多久了?”黃碩冷不丁的問道。
阿仇稍一愣神,低頭答道:“自從那年見過娘之後,徒兒就一直想把娘接出來。”
這個,她又不是瞎子,早就看出來了。阿仇每年都要去孫府轉一圈,這已經是青龍會裡公開的秘密。只是有些奇怪的是,孫權一改常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當沒看見。
黃碩橫了他一眼,朝門外努努嘴,悄聲說道:“不是說這個,我是說那個。”
阿仇回過頭去,見月白色的門紗上印着一個婀娜的身影,眼裡的柔情蜜意淌了一地。他摸着後腦勺嘿嘿傻笑:“師妹從成都回來以後……”知道寶寶是個熱心腸、講義氣的好姑娘,他這一年來可沒少在這丫頭面前長吁短嘆裝憂鬱王子博同情。
門紗上的身影一閃,嗖的不見了。小丫頭八成是羞躁得聽不下去,跑了。
“師妹!”阿仇臉都白了,想起身追過去,可是又怕惱怒了黃碩,三魂七魄沒了一半。
黃碩聳聳肩,咧嘴笑道:“這個事我說了不算。”
“師父……”阿仇的另一半魂也給嚇沒了。
“你想娶的又不是我,跟我磨菇什麼!人都已經跑了!”真是個點不破的牛皮燈籠。黃碩擡起腿想把這丫踹飛了,“寶寶要是有個什麼閃失,姑奶奶我閹了你。”
不等她的腿踢下來,阿仇已經象股超級颶風一樣打開門,跑出去了。屋子裡還響着他興奮的歡呼:“多謝岳母大人。”
“這小子。”黃碩望着門口搖頭直笑。轉過身去,她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喃喃自語,“要不要現在就寫信告訴豬哥呢?”旋即,她又自我否定了,“寶寶才十四歲,早着呢,着什麼急。”
這天晚上,阿仇和寶寶又一起過來了。
這一次是並肩進來的。黃碩的目光落在他們十指緊扣的小手上,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還是娘說的對,不會咬的狗才咬人。一直以爲阿仇是個老實滴。沒想到,他竟是個一頂一的泡妞高手。這才一天不到呢,就拉上小手了。
“師父,徒兒想和師妹去一趟建業。”阿仇望着寶寶,一臉幸福。
“不行。”黃碩想都沒想,一口拒絕了,“太危險了。”這小子還真當孫權的府上是他家後花園呢。
“娘……”寶寶的臉紅紅滴,一半羞來一半急。
誰說女兒是爹孃的貼心小棉襖了。某人的慈母心受到了重創,決心把寶寶關起來,進行一次徹底、全面的古代淑女教育。
“你哪兒也不能去!老老實實的呆在草廬跟江嫂學家務。”黃碩瞪了她一眼,轉過臉去對阿仇說,“你,跟我回蘭溪開會。順便商量一下怎麼樣才能把你母親接出來。”
“多謝師父。”阿仇萬分激動,“咚”的跪倒在地。
第二天一大早,黃碩一行人就動身離開了草廬。
寶寶噘着嘴和江嫂一道清點草廬的流水帳。通過刻苦學習,江嬸已經會自己記帳了。是草廬裡“活到老,學到老”的典範。
江嫂笑道:“寶寶啊,你母親也是爲了你好。你想啊,你出嫁後就是孫家的兒媳婦了,是要和婆婆一起住的。我聽你母親說孫夫人以前將偌大的一個將軍府管理得井井有條,可是出了名的嫺淑能幹……”
“江嬸!”寶寶放下帳,嬌羞的掩面跑開了。
江嫂拿出一卷清單追了出去:“這孩子。”黃碩昨晚跟她商量了一晚,這上面列的全是寶寶接下來要親自繡的嫁妝。
江嫂做了一個保守估計,以寶寶的速度,她繡完了這些大件小件的,最快也要花一年多的時間。唉,高門大院裡的事就是麻煩。
黃碩到達總舵的時候,木喬他們已經做完了年中盤底。上半年,青龍會又有幾條新船下水。至此,海上的收益第一次超過總收益的一半。
鳳二先生在理事會上提議,可以考慮去海外開分舵。
他們三個人的目光全落在了黃碩這個會長身上。
黃碩清咳一聲,試探着問道:“鳳二哥,你的意思是我們要慢慢的放棄本土嗎?”司馬懿的事不能到處張揚,黃碩連阿仇都沒有透露半點口風。把青龍會的前途押在司馬懿身上,她連自己這一關都過不了。所以,如果鳳二和木喬真的一心想向海外轉移,這個議題就完全沒有必要提出來。只要想辦法把豬哥和大喬等人安全弄出來,從此以後,三國的這些破事就和青龍會無關了。
鳳二先生呵呵笑道:“這裡是我們的根,怎麼能放棄呢。之所以考慮到去海外開分舵,只不過是因爲內陸局勢不穩,相比起來,海上的生意更好做些而已。”
他的話裡透着許多無奈。海上的氣候捉摸不定,船隊大風裡過,大浪裡來,弟兄們都是把命拴在褲腰帶上討生活。然而,人禍遠比自然災難更爲兇猛。這些年來,會裡每年在海上的傷亡率都遠遠低於陸地上。前面,曹仁的一把火就令整個襄陽分舵付之一炬。這世道再這麼亂下去,內陸上的生意很難維持下去了。
“不知道這個亂世何時纔是個頭!”木喬皺着眉頭,唉聲嘆氣。
鳳二先生唯有仰頭長嘆。按照龐德公他們的設想,這天下確實是成功的被曹、劉、孫三家瓜分了。當初提出“三分”天下,只不過一個權宜之計。最終的目的還是爲了“一統”天下。只是,事到如今,生出了許多變數——曹操死了,劉備失了荊洲,孫權的得力干將死的只剩下了一個陸遜。三家進入了僵持階段,前路撲朔迷離。誰纔是那個“一統”天下的天命之人,真的很難說。
黃碩深吸一口氣,沉聲說道:“司馬懿,你們知道這個人嗎?前段時間,他找過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