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偉話音甫落,那廂房內便是一片死寂,房中兩人顯是吃驚不小。泉州雖不比京師,但近年來綿衣衛緹騎四出,在四方查人耳目,若是剛剛那番話被綿衣衛知曉,只恐父子兩人皆有性命之憂。
張偉見房中之人不敢答話,便郎聲笑道:“在下是天地一閒人,朝廷的事不關在下的事,只是聽得剛剛房內有一小兄弟見解不凡,在下甚是佩服,不知可否讓在下進房內當面聆聽教誨?”
半響只聽到那老者的聲音回道:“小犬無知,信口狂犾,怎地能說是見解不凡?閣下卻也是失言,無知小兒的胡言,不敢再有辱清聽,閣下卻是請回吧。”
張偉心道:“老子和你客氣,你到擺起臭架子來,難怪皇帝不喜文人,老子也當真不是喜歡的緊。”
言語之下便不再客氣,隱隱威脅道:“即是如此,在下只得告辭,卻不知道這泉州府的太尊大人是不是也對兩位這般客氣!”
將袍袖一揮,喝道:“帶路,這便去泉州府衙!”
話音甫落,便聽到那廂房木門吱呀一聲,打了開來,有一花甲老者怒容滿面,惡狠狠的瞧向張偉,說道:“這位好漢,請進來罷!”
張偉也不打話,見那老者讓門而待,便吩咐隨從諸人小心提防着有人近前,向那老者一拱手,昂然直入。
房內的陳設極爲簡單,只是一書桌,數張木椅,唯四面牆邊堆滿了書籍,原本不大的房間顯的更是逼仄。那老者進門後便坐於書桌後,身側有一十八九歲的年輕人默然站立。
張偉只是身着青衣直身,那房中兩人卻是圓領大袖,衣料亦是玉色布絹,寬袖皁緣,頭上繫着皁條軟巾垂帶,張偉尷尬一笑,說道:“原來兩位皆是舉人,在下卻是孟浪了。”
那老者鼻中哼了一聲,卻是不答話。其身側立着的那年輕人卻展顏笑道:“現下可沒有那麼多規矩,若是在百年前,只怕先生要先向我們下跪,才合乎禮法……”話未說完,笑容卻是一僵,顯是剛剛被打的痛處還在做怪。
那老者恨恨道:“禮崩樂壞,國之亂源!”
張偉也不與他爭拗,只向那年輕人笑道:“適才聽先生一席話,當真是如當頭棒喝,令人深思。在下張偉,卻不知道先生尊姓大名?”
“在下姓陳名永華,字復甫,與家父陳鼎暫居於此。原本是隨口胡言,到教先生你見笑了。”
張偉心中暗道:“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卻全不費功夫。在廈門到處尋你父子二人,卻只聽說你得罪了官府出門避難,卻不料是躲在泉州這開元寺中,此番定要讓你去臺灣不可!”
陳永華——字復甫,福建同安人。其父陳鼎,明天啓時十九歲即考中
舉人。甲申之變後回鄉躬耕,永曆二年(1648),鄭成功攻克同安,授陳鼎爲教諭。後清軍攻陷同安,陳鼎在明倫堂自縊。清軍人城後,陳永華出逃。此時下決心棄儒生業,以究心天下事爲己任;當時鄭成功佔據廈門,圖謀恢復明朝江山,於是延攬天下士子。兵部侍郎王忠孝推薦陳永華,鄭成功與他談論時事,終日不倦,並且高興地說:“復甫,你是當今的臥龍先生”。不久授予參軍,並以賓禮相待。
陳永華爲人沉穩靜穆,不善於言談。但如果議論時局形勢,卻慷慨雄談,悉中肯要。遇事果斷有見識力,定計決疑,瞭如指掌,不爲其他人所動。與人交往,誠字爲先。平時布衣蔬飯,隨意淡如。
1664年,金門、廈門丟失,陳永華隨鄭經回到臺灣。第二年,晉升勇衛,並加監軍御史之職。陳永華親自考察臺灣南北各社,弄清開墾情況,回來後頒佈屯田制度,進行屯田墾殖。土地剛開墾時就一年三熟,不僅戍守之兵,而且當地居民都可以豐衣足食。在農閒時候又進行軍事操練,所以人人都有勇知方,先公而後私。
鄭經剛到臺灣時,一切初建,制度簡陋,陳永華就一一助他建立起來。先是築圍牆柵欄,建起衙署辦公;然後教工匠燒瓦技術,砍伐樹木建起房屋,以作爲民居。並將都城中部分爲東安、西定、寧南、鎮北四個區,區設首領,管理事務。都城周圍設34裡,裡分幾個社,社設置鄉長。在社中,十戶爲一牌,設一牌首;十牌爲一甲,設一甲首;十甲爲一保,設一保長,管理戶籍之事。在一切健全後,陳永華勸農桑,禁淫賭,詰盜賊,於是地無遊民,田野漸拓。他還教人們在高地種植甘蔗,用來榨糖,然後販賣到國外,每年能賺幾十萬銀兩。
教人們在沿海曬鹽,不但充實了府庫,還資助了百姓。當時,福建、廣東的很多人都蜂擁而至,每年達好幾萬人。鄭成功以嚴治理,而陳永華以寬持之,他至臺後不久臺灣就繁盛起來。
張偉一至明末,心中念茲在茲的便是這被鄭成功尊爲“當世臥龍”的陳永華,數度派人去廈門尋訪,卻一直找不到其人蹤跡,想不到此次在泉州偶然間的閒逛居然讓他遇到了當世的大材,當下心中狂喜,表面上卻不是露聲色,只是暗中吩咐人去準備,自已卻與陳氏父子閒聊起來,他生性隨和愛笑,又是見多識廣之人,雖然在陳氏父子眼中文氣不足,不過到也不令人生厭,於是三人談談說說,漸漸的天色暗將起來。
那陳鼎眼見得要到掌燈時分,張偉與兒子卻還是談笑甚歡,不禁爲難道:“志華賢侄,你看,這天色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