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張偉進入內堂的諸將顯然幸運的多,各人一落座,那張鼐同周全斌等人便齊聲問道:“大人,咱們怎能公然攻打朝廷的副總兵?這不是又反了麼?”
張偉一進內堂便閉目端坐,見諸將七嘴八舌問訊,也不做聲,只將手略擺一擺,示意諸將稍待。
張鼐等人原本想問施琅,見施琅也是沉着臉不做聲,各人無趣,便只得枯坐等待。一時間房內諸將連同施琅張偉,各人都如泥雕木塑一般,各人眼觀鼻,鼻觀心,那桌上的茶水紋絲不動,直過了兩柱香功夫,張偉聽到後院傳來十數人凌亂的腳步聲,知是英國人到了,便睜眼笑道:“你們這夥傻子,不讓你們說話,可又沒有讓你們立規矩,該走動便走動,該喝茶便喝茶,現今弄的跟菩薩似的,象什麼樣子!”
張鼐笑道:“您自個兒就是個菩薩一樣,弄的我不敢亂說亂動的,現下到來怪我們。”
張偉嘆道:“此事非同小可,我心中猶豫很久,方下定了決心。其間若是出了岔子,便會打亂我的全盤計劃,是以我心裡也有些緊張。”
又放聲大笑道:“拼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不管怎樣,這票買賣老子幹定了!”
說罷便聽到外面有飛騎親兵稟報道:“大人,門外有勞倫斯中校與其隨衆求見,請大人示下。”
張偉厲聲道:“請他們進來!”
話音未落,便見那勞倫斯帶着身後十數英人軍官魚貫而入,他與施琅是老熟人,點頭打致意,便算招呼到了,然後向張偉一躬聲,身後英人便隨他一齊一躬,齊聲道:“張偉大人您好,本人向您致以誠摯的問候!”
他跟隨張偉兩年有餘,官階已從上尉升至中校,這英國的東印度公司也因張偉的專賣權而每年賺上大筆的銀子,全公司上下對張偉都是讚譽有加,禮數周到,唯恐哪一天惹惱了這位霸主,剝奪了公司在東南亞的利益,是以勞倫斯雖已官至中校,卻是不能水漲船高,反到對張偉的尊敬和禮數越發的周到妥帖。當下張偉見了這夥英國佬畢恭畢敬的向他鞠躬行禮,也只是略彎下腰,以示回禮,便擺手道:“各位請坐!”
那勞倫斯帶着身後諸少校、上尉、中尉一行十數人,此時聽得張偉吩咐入座,各人便亂紛紛尋找座位,勞倫斯又免不得與周全斌等人招呼問好,亂紛紛有盞茶功夫,各人方依官階坐定。
張偉見各人坐定,便笑道:“大夥現下猜到些許了吧?我的計劃是:第一步,勞倫斯中校引四艘戰艦擊澳門,敗退。澳門有大三巴炮臺,易守難攻,英軍艦隊敗退之後,轉攻澎湖。鄭軍艦船必然來援,澎湖乃是鄭家的海外貿易中轉站,他非救不可!待鄭軍艦船大股來援,我軍水師掛英國艦,改換英國海軍軍服,會合勞倫斯中校的艦隊,將鄭氏水師盡殲於海上,然後澎湖必克。到時,我軍以彈壓英人之名出兵,攻克澎湖,奏報朝廷,則事定矣。”
那勞倫斯點頭接話道:“第一步已經結束,十天前我們已經攻擊過葡萄牙人修建的炮臺,自然,我們是無功而返。相信熊文燦已知會過鄭芝龍小心戒備。”
張偉待他說完,又道:“全斌,海上決戰你會同施尊候並勞倫斯中校,以步兵克敵登船肉搏之兵,雖說咱們炮多,總歸會有漏網之魚,你務必慎之!”
“全斌知道了,請大人放心。”
周全斌聽命後又沉吟片刻,似乎有話要說,卻又是欲言又止,將將張偉發兵令牌接了,也只得微嘆一聲,便退將下來。
卻聽張偉又道:“張鼐之事便簡單多了,帶兵待命,待海上決戰之後,立刻兵發澎湖,鄭芝龍在澎湖不過留有千多兵馬,且多是老弱殘卒,你帶兩千人若不能一攻即克,那便提頭來見罷。”
“那是自然,張鼐自信還不致於如此。”
張偉咬牙笑道:“若僅是如此,也不必將你傳到後堂來訓話了。澎湖被鄭芝龍結營多年,他的勢力在島上盤根錯節,若不趁此機會敉除,只怕就是打下來也是個麻煩。你聽好了,除了鄭氏留守的軍人都須殺掉,一個不準留。那些鄭氏留守的商行商人,碼頭幫辦,看宅守院的家人,凡是與鄭氏有直接關連的,都殺掉。可明白了?”
他話音一落,堂內諸人都是打一冷戰,饒是張鼐唯張偉之命是從,也是猶疑片刻,吃吃道:“大人,那些人若是有家屬在島,該當如何?”
“不論壯丁婦孺,盡數殺了。”
各人聞言皆是默然,歷來海盜火拼不留活口那是常例,只是眼前諸將自跟隨張偉以來,雖擔了海盜的名,劫掠火拼之事卻是一回也沒有做過。現下大家都以正統軍人自居,這麼着公然的殺戮平民,心中委實覺得難堪。
“怎地?張鼐你下不了手?當真是仁慈善良的很吶!”
張鼐吃吃答道:“大人,殺那些鄭氏家兵也罷了,殺平民我已覺爲難,若是有老弱婦
張偉聞言猛然站起,立時將堂下所有人嚇了一跳,各人亦急忙從座位站起,卻見張偉急步行到張鼐身前,微笑道:“這麼說你是不聽令了?”
他雖面帶笑容,語氣和善,周全斌跟隨他多年,知道他此時已然怒極,急忙跪下,泣道:“大人,張鼐也是怕殺戮過度有幹天和,對大人不利……”
見張偉不露聲色,又擡頭亢聲道:“大人好殺,卻不知得人心者得天下?”
“放屁!”
張偉繞着身邊的周全斌急步而行,邊行邊指向他道:“我早便和你們說過,慈不掌兵,義不理財。一個個全然不將我的話放在心裡!你周全斌上次打臺南時,便有許多口舌,現下又是阻我大事,怎地,你當我不能責罰於你嗎?是不是現在貴爲統兵大將,手底下六千虎賁之士壯了你的膽啊?奄??”
施琅見堂下諸將皆嚇的臉色蒼白,一起跪下,他唯恐張偉急怒之下要處置周全斌,到時候卻不好轉圓,忙道:“全斌,你跟着大哥這麼些年,難道不知道他的心思?那鄭家在澎湖島上經營這麼些年,你可知哪些是商人,哪些是鄭氏的人,又有哪些人肯歸附,又有哪些人一心想渡海而逃投鄭芝龍而去?”
張偉此時冷靜下來,擡手將周全斌拉起,又向諸將道:“都起來吧,是我太急了。”
周全斌哽咽道:“大人,全斌是想全大人的令名,不欲多年以後,史書有云張偉殺澎湖平民的字樣。”
張偉嘆道:“我知道你們皆是好意。我豈不知殺人太多不祥,在那臺南之時便依了你。若是怒而殺人,我必遭天譴!澎湖之人良莠不齊,我實在不能放心,此次,不狠心也只得狠心了!”
轉頭向張鼐道:“你可聽命?”
張鼐將頭一低,道:“末將聽令!”
“甚好,你們留在此地,與施琅並英人軍官商討細節,將各般細務都考慮周詳細了,寫了節略呈給我看,今晚之前務必將此事定下來。”
又向勞倫斯道:“中校,晚上你走我便不送你了,此次事急,待慶功宴時,再請你喝酒罷。”
說罷向諸英人略一點首,便從堂內東門而出,向自已書房而去。他自遼東歸來後,有感鄭芝龍勢力越來越大,如不急圖恐有尾大不掉之勢,鄭芝龍倚靠朝廷信任,收取水引、壟斷對日貿易,又在海上對張偉與英人貿易的船隻百船刁難,現下做了副總兵,若是不拔掉這根刺,張偉遏制日本,獨霸南洋的海洋霸業就無法邁出第一步。是故與何斌施琅商量擬定了會同英人打掉鄭芝龍海上勢力的方案,放算是鄭芝龍留在岸上毫髮無傷,失去了海上實力的他,也只能是無牙的老虎了。
在張偉做出了初步計劃後,便由施琅聯繫勞倫斯,那勞倫斯聽得張偉有這般的計劃,到也不敢做主,立時便回到了印度,向東印度公司備報,待得了肯定回覆後,方又回來秘密與張偉商訂了合作方案,其間細節,除了張偉何斌無人知道,便是施琅,也只是略有所聞罷了。
此時行動即將展開,張偉到也是智珠在握,知道謀定而後動,又有臺北銳水師和步兵爲英人強大後盾,此次做戰,只需一切按計劃進行,必無失敗的道理。身爲一軍統帥,張偉最欣賞的就是德國人嚴格制訂計劃,將一切可能變數考慮在內的嚴謹,只是他現下沒有好的參謀人才,不能做到那一步罷了。
當他心事重重回到書房,卻見何斌正躺在書房臥榻上酣睡,張偉沒好氣在他身上重重拍了下去,喊道:“廷斌兄,起來!”
何斌吃他一拍,原本也沒有熟睡的他便立時坐將起來,伸了一個大懶腰後,向張偉笑道:“部署完了?”
“是,定了全斌上船,張鼐攻澎湖。詳細的計劃,待晚間他們商量好了,便會送來給我。”
“可有人反對?”
“到是沒有,打掉鄭老大也是他們的夙願。誰都知道一山不能容二虎。”
何斌點頭道:“我初時也只是怕與朝廷直接起衝突,你現下的計劃可以消彌我的顧慮,想來諸將也明白,大家自然沒有什麼意見。”
張偉不理會他,將身坐在太師椅上,向門外喊道:“人死了麼?快送兩碗參茶來!”
又向何斌嘟囔道:“這陣子太費腦子,頭都大了!”
何斌笑道:“上位者勞心,下位者勞力麼,你不過轉轉腦子,幾千人就爲你賣命去了。若還是抱怨,那把臺北之主的位置讓給我好了。”
見張偉斜他一眼,何斌氣道:“呸,當然希罕麼。我賺了大筆的銀子,十輩子也使費不完,我正不懂你平日裡努着勁想什麼,莫不成你想做皇帝麼。”
“我便是想做皇帝,你又能怎地。”
他兩人正在說笑,卻聽那書房縷花木門吱呀一響,知是有人送參茶上來,兩人便住口不說,卻見柳如是低垂着頭,手中端着木案,上放定窯產的細白瓷蓋碗,慢慢向張偉案前行來。見兩人閉口不言,只是盯着看她,不由得臉一紅,卻又將頭略擡一擡,抿着嘴將蓋碗放下,福了一福,轉身而出。
何斌見她閉門而出,笑謂張偉道:“志華,我看你多年不娶,原以爲你是兔兒相公呢,卻不想你是等着如是這樣的妙人。她雖年少,體態風流卻壓過了我所有的妻妾,當真是萬中挑一的美人。怎樣,再過一兩年,便能收了房吧?”
張偉啐道:“你也是三十出頭的人,人家一個小小丫頭,你居然能說出這麼不知羞恥的話來,當真是可恥。”
接着又笑道:“如是現下若是十七八了,我到是二話不說,立時就娶了當老婆。”
他兩人只顧談天說笑,卻不知柳如是走的不遠,兩人的話皆被她聽在耳裡,待聽到張偉要娶她的話,柳如是滿臉通紅,向地下啐了一口,卻是喜孜孜的去了。她一生最識英雄敬豪傑,來臺不久已知張偉是難得的豪強,雖是小小年紀,卻是在那妓院長大的她早已知男女之事,又蒙張偉打救,心中早已將張偉擺在最重要的位置,現下聽得張偉那般說法,又怎能不喜?
張偉自是不知她小小女兒家的心思,隨口說笑一句後,便正容向何斌道:“此次滅鄭之後,我當立取日本!”
何斌點頭道:“日本有大量白銀,若不是鄭芝龍壟斷,又加上幕府鎖國之策,還不知道有多少人打它的主意。”
又遲疑道:“不過咱們的兵力夠用麼?那日本光是幕府將軍麾下便有十幾萬精銳武士,咱們打的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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