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早晨已經歷過長時間的炮擊,此番二次轟擊,朱鴻儒心中極是擔心,不住的督促部下檢查炮管,嚴防炮管過熱而炸膛。到底那時代的工藝水平整體落後,漢軍雖然用精鐵鑄造炮管,平時裡訓練亦免不了偶有火炮炸膛,此時這種高強度的密集射擊,炮管承受不住壓力炸膛,亦是難免的事。
連炸了三座火炮,死傷十幾名炮手之後,朱鴻儒眼見原本的那個大缺口已被轟開,原本的缺口經歷二次炮擊後,比之原來的還擴大了些。土石飛揚之下,瀋陽城池那邊連一個人影亦是不見,準備強攻的漢軍已然慢慢向前,準備進攻。請示了張偉之後,命令炮擊停止,連忙檢視火炮管情形,今日勢必不能再行轟擊,若是此番仍攻不進城,來日仍需大炮轟擊城牆,火炮使用強度過大,必需着力精心養護,方能再敷使用。
由緊集徵集的來門板、木板,加上長釘合釘而成的厚實木盾被全數舉起,過千面的寬大盾牌將第一撥攻擊的八千漢軍擋在其後,待炮擊一停,原本便已推進至城下不遠的漢軍發一聲喊,如同木牆一般的盾牌一齊舉起,如同一座移動的木頭長城一般,向那城牆缺口推進。
緊隨着八千漢軍身後,便是契力何必的萬騎射手,與漢軍的製備裝備不同,使用
弓箭,裝備皮甲的萬騎在張偉心中一直是以弓騎兵來使用,凌晨攻城,張偉沒有直接派上萬騎,便是心疼這些優良射手可能死於城戰之下,第一次攻擊受挫,張偉終於痛下決心,將萬騎派上戰場。
長達四里的瀋陽西側城牆對面,已匯聚了三萬大軍,兩萬黑衣漢軍與一萬身着棕
色皮甲的萬騎排成三列縱隊,與早晨不同,此番張偉已深知攻城做戰,務必要一
鼓做氣,早上士氣已然受挫,若是不趁着士氣尚在,一鼓而攻下瀋陽,拖延時日于堅城之下,又擔心譚泰帶着援兵前來夾擊,是以除了留下必要的防護預備隊,所有的漢軍精銳,已全數列陣於瀋陽城下。如同黑色海洋一般的漢軍排列着整整齊齊的隊列,向着剛剛遭受炮擊的城牆逼近。
“大人,今次可以看出,以刺刀來攻城肉搏,委實是……”
張偉回頭一看,因見張載文滿臉憂色,便也點頭道:“上午戰事固然是我有諸多考慮不周的地方,到底也是因刺刀對長矛大刀,吃虧太大。”
他豎起三個指頭,對張載文道:“此戰過後回臺,三件事。一,務必要改良火槍的射程,火槍射程和穿透力尚不及弓箭,當真是笑話!二,務必要組建咱們的肉搏兵種,耗費少,精心訓練,以期大用。面對八旗強敵,肉搏戰在所難免,若總是純火器兵,吃虧太大。我的這些兵士都是這幾年帶出來的精兵,枉死一個,都是天大的損失。三,攻城時的登城戰,或是近距離的地面接戰,火炮無法轟擊,純火槍發射威力不大,無法一下子遏制敵兵,此番回臺,務必要讓臺灣火器局研製近距離的火器……至於如何研製,待我細細想來。”
張載文點頭道:“大人所慮極是,此次攻沈,咱們吃的就是這虧。其實火器局承
大人之命,一直在研究如何提高火槍射程的事,只是這種事一時半會難以有什麼大的成果,咱們的火槍,據那些洋人說,已經是精良之極了。”
“嗯,我亦知道這種事急不得。只是有了這個思路,咱們便得好生做起來。有的
暫且做不到,就先挑能做的,總之,不可再承受瀋陽之戰這樣的無謂損失。”
那王煊前去奉集堡徵集木盾,周全斌等人已全數上陣前指揮,只餘他二人並騎在此,遙望前方戰事。因見漢軍木盾大陣已前進到城下,滿兵的箭矢不住的向下飛來,不過有那厚實的木板擋在陣前,箭矢力道再大,卻也至多是穿透木板,想射殺漢軍,卻是想也休想了。除了偶爾有空隙露出,導致箭矢趁虛而入,此番攻擊,一直待推到殘城斜坡之前,漢軍已是少有死傷者。待大隊衝至城下,由張傑指揮不能近城的漢軍向城上射擊,雖是箭如雨下,不過在這般距離的對射,火槍鐵丸四射,數千名槍兵依次而射,雖有不少子彈被城牆擋住,城頭的滿兵卻也漸漸承受不起。箭矢越來越稀,槍聲卻不住響起,待契力何必引領的萬騎趕到,無數箭矢飛蝗也似的飛向城頭,將那些露出身來的滿兵射的如刺蝟一般,不消一會功夫,整個城頭已沒有滿兵敢於露頭,只得退下城去,縮在城角向外射箭,此消彼長,此番的戰局已不是城內所能控制,整個戰事,已明顯可看出漢軍即將得勝,破城只在旦夕。
那缺口處因兩邊肉搏混戰,無論是箭矢還是火槍都無法擊發射擊,那濟爾哈郎精
心挑選了三千健壯八旗列於缺口陣前,手持長兵利刃,以期阻擋漢軍破城。因破口長度限制,同期衝上去肉搏的漢軍不過六千餘人,雖是兩倍於敵,卻攻的仍是吃力之極,地勢所限,再加上兵器不如敵軍,只見得漢軍士兵不住的受傷身死,那些擋住城牆缺口的旗兵卻是損傷甚小。
張傑立於陣前,兩面木盾將他牢牢護住,冷眼向前覷去,因見登城之戰受阻,心中氣極,此番來遼,諸般物資準備充足,唯獨便是沒有登城用的雲梯鉤索之類,此時若是有幾十架雲梯,漢軍便可輕易登城,哪需要在那塌陷城牆處苦苦肉搏攻擊,漢軍以火器見長,火炮數量衆多,原本便是打算轟開城牆攻入城內,卻不想城牆崩塌,那些碎石木料之類自然會塌陷形成斜坡,卻無法將城牆轟擊的如平地一般,這都是張偉沒有想到的,以他的想法,那城牆一轟便塌,到時候漢軍直接灌入城內,哪裡要什麼登城的器械?張傑雖恨,卻也知敵軍這是強弩之末,擋不了多久了。只是眼見屬下死傷甚多,心中不忍。
“來人,去尋萬騎將軍契力何必,向他調兩千射手過來,他們已將城頭八旗射的
擡不起頭來,讓他們來援助咱們這裡。”
有一傳令兵應諾一聲,舉着門板快步跑去,張傑正待再向前去指揮,卻見不遠處
黃得功亦是在木盾護衛下堅難而來,向他喊道:“張將軍,這樣打咱們太過吃虧
,不如將前軍略撤,後面大隊到了,咱們用火槍射擊,這麼點滿人,幾個擊射便
死光了,何苦多損士卒。”
張傑搖頭喊道:“適才各兵已射過一次,再要射擊,還需後撤裝藥,此時士氣亦
是不高,若突然後撤,敵人衝將過來,打亂陣腳,沒準能衝的咱們全軍大潰。還
是穩妥一些的好。我已調了萬騎兵過來相助,以他們的射術,射殺後陣的八旗,
黃將軍,再堅持一會子,咱們必定能衝上城頭!”
此時天已近黃昏,近六萬人在這數里長的戰場上鏖戰不休,喊殺聲、箭矢破空聲
,還有那火槍的擊發聲混雜在一起,當真是響徹雲宵。兩邊都已是殺紅了眼,城
內知道城破之後必然全城的滿人被屠,城頭上下激戰不休,那些城內所有的旗人皆已從四處狂奔而來,無論老弱婦孺,皆是持弓立於城下,向城外開弓射箭,便是宮中婦人,亦在那皇太極最寵愛的宸妃率領下,向前邊激戰的將士運送補給,那男子無論是貝勒貝子臺吉,還是閒散的漢軍將官,全數持刃列於城下,前面城頭倒下一人,那些滿人便當先衝上前去,將空位補上。漢軍雖全是精兵強將,已將敵人勢頭壓下,卻也是無法完全粉碎敵人的抵抗。
“張傑將軍,我來援你了!”
契力何必知道張傑請援後,知道要破城必得先衝破眼前敵人阻擋在缺口處的防線
,又因漢軍後隊兩萬火槍兵已在城下,雖然無法擊中城內向外射箭的敵軍,卻也
完全能壓制住城頭,不使敵兵重新登城,便親率了四千萬騎兵趕向缺口處的戰場
,他身着皮甲,頭戴鐵盔,因身有防具,便也不令親兵舉着盾牌,帶着親弟弟黑
齒常之,匆忙趕至張傑身邊。
因身處戰場,到也免了許多客套虛禮,張傑劈頭便向他喊道:“契力將軍,請你
的萬騎向那缺口後陣的敵兵射箭,一定要把他們壓回去!”
黃得功此時亦在張傑身邊,因問道:“兩邊離的太近,契力將軍可有把握,可千
萬不要誤傷我軍。”
契力何必咧嘴一笑,向身後的黑齒常之一扭頭,黑齒常之會意,從身上箭筒裡抽
出一支箭矢,搭上弓弦,拉得如滿月也似,略加瞄準,三指一鬆,那箭矢嗡一聲
飛將出去,衆人細眼去看,卻見那戰陣之後有一將官模樣的滿人,正帶着旗兵前
衝,卻當胸中了一箭,直挺挺倒將下去。
張黃二人見狀大喜,齊聲道:“如此神妙的箭術!兩位將軍,請帶着你們的部下
,快些向敵陣射擊!”
契黑兩人一聲令下,身後四千萬騎兵迅即張弓搭箭,各自瞄準了目標所在,待兩
人一聲令下,四千支弓箭的弓弦齊聲發出因箭矢飛出震動的巨響,勁箭破空而出
,直奔對面的滿人後陣而去!只此一次齊射,那些不住奔上來補位的旗兵已是躺
倒了一大片,因數支箭對準一個人,只見那些旗兵大半身中數箭,長長的箭矢直
插入身,大半旗兵直接倒地身死,少數命硬的,也只是倒地呻吟呼號而已。
自萬騎趕到,以弓箭斷絕敵兵後援,那些打了半響的旗兵又能堅持多久?雖說兵器肉搏之術皆遠在漢軍之上,到底吃不住漢軍人多,生力漢軍不斷涌上,不過半個時辰不到,斜坡之上所有的八旗兵已是步步後退,那斜城高處,已被漢軍衝上佔領,高下之位一易,再加上漢軍人多,斜城之上的旗兵已是抵敵不住,雖明知道敵軍攻入必然全城死難,只是那明晃晃的刺刀戳來,想挺胸受死,到也頗有些難處,是以八旗防線不斷後退,待數百米的斜坡盡數被漢軍佔領,已有漢軍及萬騎兵由斜城的緩坡向兩旁的城牆之上攀越,眼見城頭上敵軍漸多,已是站住了陣腳,由那城頭之上向城內射擊,城內所有的滿人俱已絕望,知道此番城池必破,當下不管不顧,由得頭頂槍子箭矢橫飛,稍有些武勇之氣的滿人,俱是舉刀向着城破之處擁去。
濟爾哈郎心中亦是絕望之極,知道此番大半無法逃生,心中一橫,將佩刀解下,命身邊親兵頭目接住,待一會抵敵不住,便迅即回他府中斬殺妻子女兒等婦人,他以本身攻破明朝城池後的習慣猜想,料想這些黑衣大兵一入城內,必然是燒殺淫掠,如何肯留下妻子女兒任人侮辱,是以寧願將她們殺死。
“來人,來人!”
他發出一陣陣嘶聲力竭的大喊,身邊將領與部屬甚多,此時卻也是沒有多少人注
意這位統領全城的貝勒在說些什麼了。呼喊了十幾聲,方有他鑲紅旗的牛錄統領
奔過來問道:“貝勒,有什麼事?”
“快,驅趕適才填補城牆的漢民,命他們向前衝鋒!”
那統領領命帶人去驅趕不遠處的漢民,濟爾哈郎的嘴角露出一絲獰笑:“衝吧,
看你們面對本族的百姓,如何決斷?便是那些百姓四散奔逃,衝亂了兩邊的陣腳
,也是對我有百利而無一害,來與我混戰吧,我現在要的就是亂!待天一黑,我
這幾萬八旗老幼齊上,那戰力可比現在強的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