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時寶玉卻自腰間霍然拔劍!
劍光森然,直沁人的眸子。
合裡臺身旁的親衛頓時一陣緊張,也拔刀在手,擋在了合裡臺的身前,卻聽寶玉長嘆一聲,將劍橫於脖子之上!
“賈某就算要死,也絕不願死於爾輩之手!”
他的部下也一齊拔刀,學着寶玉的模樣橫刀於頸,顯然也欲一同殉主,這悲壯的場面是何等慘烈!
雍正目睹此場景,臉色鐵青,那種無能爲力的感覺加倍的令這雄霸天下幾十年的君主感受到劇烈的痛楚,而旁邊諸人表情各一,安胖子是痛惜裡帶了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海易卻是一臉的幸災樂禍,而多睿卻面無表情,臉色凝重,顯然是在想着雍正若令自己出場,那又該當如何全身而退。
惟有徐達雙眉緊鎖,接着若有所思的向下面交代了幾句。這隻因爲身經百戰的他根本從寶玉的身上感覺不到一絲死意,反而嗅到了強烈的鬥志!
…這種感覺哪裡像一個被逼到了絕境的將軍,反而更似一名狂熱的鬥士!
橫在寶玉脖子上那柄劍雖然只停留了數息,但對同他對峙着的合裡臺來說,卻彷彿過了一生一世那麼漫長。
寶玉遽然將劍向下一拉一拖!就立在他面前十數米的那些元軍將領的心情立即一鬆一緩一惋惜。
血光崩現。
但這血卻不是寶玉的。
也不是元人的。
甚至根本不是人類的。
寶玉無跡可尋的引劍一割!這一割只是快,卻並不辛辣詭秘,它若是刺向合裡臺,單是他身旁的親衛都至少可以尋出十種方法把它毫髮無傷的擋將下來。
可是寶玉橫在脖子上那劍的一拉卻是虛了!他的真正目的是要…
刺馬。
他一劍便將陪着自己生死與共許久的坐騎的頭顱給割了下來!同時手在馬臀上一拍!
血光暴現。
寶玉的坐騎本就是在疾奔之後,血行加速,突遭斷首,身體中的血脈又被寶玉的內力一逼。自馬頸的斷面“嘩啦啦”的疾噴出一股扇面的溫熱鮮血,其去勢奇速奇勁,波及面極寬!
在寶玉正面的那十餘騎合裡臺的親衛措手不及,被馬血濺得滿頭滿臉都是,剛一錯愕間,頭面皮膚處立即傳來一陣劇烈的腐蝕性疼痛,接着他們身體上被血染上的地方,冒出了煙。
青煙。
這一下端的是變生肘腋,合裡臺被圍在人叢中,未被馬血所激。情知事情有變,忙撥轉馬頭,這時候,寶玉內力再催,緩緩軟倒的無首馬屍再度噴出一股腥紅的鮮血,紛紛揚揚的自天上落下,雖然見了同僚中血後的的慘狀,可是合裡臺身旁的親衛依然前仆後繼的趕了上去,以自己的身體來作爲主帥的屏障!
那隨侍在旁的四名喇嘛中,有一人也被沾染上了毒血,在地上滾倒痛楚呼號,另外三人又驚又怒,拂動寬袖以遮掩頭面,徑直若三頭大鳥一般向寶玉撲來!
…遺憾的是,被憤怒矇蔽了心智的他們沒有意識到,他們的主要職責絕不是殺敵,而是保護身後這位大元的悍將!
在茫茫草原上,似乎就只有被重重圍困的寶玉這三十餘人,合裡臺此時已由兩名親兵陪着,狂鞭坐騎逃出了三十餘丈之外,他身後已有百餘名精銳不顧一切代價地堵在了寶玉的面前。
然而,這正是寶玉所希望看到的。
草原上那蔥綠的地皮上,忽然有一小塊地方動了一動。
很輕微的動了一動。
然後,一根乾枯如鳥爪的黑瘦指頭伸了出來。
是食指。
緊接着是拇指。
兩指曲成O形。
然後輕輕一彈。
半片指甲發出銳利得難以想象的巨大破空聲向着正上方飛了出去!這聲音尖銳着整個戰場,令馬兒也驚慌失措起來!
指甲的上方,是馬兒正不住起伏着的柔軟下腹,指甲一閃而沒入腹中。“波”的一聲,一股血箭自創處標射了出來。
而指甲繼續上射。
破入了五花嵌金鞍,餘勢不衰,再破鞍而出,瘋狂旋轉着射入了馬上騎手的下體處。
坐騎上的合裡臺混身一震,面上露出難以置信與痛楚不甘交錯的神色。跨下坐騎也發出一聲絕望的悲嘶,勉力又奔出了十數丈後轟然倒地,餘勢未衰,在地上蓬的一聲生生激起大片灰煙!
煙塵平息之時,早有數十人圍將過去,悲傖的搖晃着合裡臺的身體,只是後者已失去了回答他們的能力。
…永遠的失去了!
從這雙目依然圓睜的漢子歪斜的口中流淌出一線黑血,懷抱着他的親兵不小心觸到了,立即也渾身僵硬而亡!
那一片正中要害的指甲上,顯然還有劇毒!
這本就是一個必殺之局!
這一切說來話長,其實就發生於短短瞬間,從寶玉斬馬到合裡臺毒發身亡,大約就只是眨上十次眼的工夫,但這些微時光中發生的驚心動魄,輪迴波折,卻着實扣人心絃,叫人連呼吸都有一種停頓的感覺。就連雍正與鐵木真這等人傑,心情也隨着事態的變化而波折跌宕,難以平息。
寶玉面上依然是從容的微笑,他的眼神又燒着了鬥志。一劍在手的他,就變成了一個只知急流勇進,逆流而上的剽悍將領!
他的計謀顯然已得手,剩下來的就該是全身而退。
衛護着寶玉的那三十餘騎忽然散開!
其實他們的作用並非是“保護”,而是要“隱藏。”
隱藏一個人。
一個有着如山氣勢的狂野男子。
他在這戰場之上,竟不着盔甲,倒是跨下騎着的瘦馬渾身披掛了一層魚鱗厚甲…尋常的馬兒若是穿着這種厚甲,只怕早已給壓垮,可是看那匹且黃且瘦的馬兒悠然揚蹄,噴着響鼻的模樣,簡直將那層重物當作紙糊的一般!
這時候,元人士兵才恍然大悟的醒悟過來,紛紛張弓搭箭,如雨的箭支向着寶玉一行飛射而來!
而那最後現身的狂野男子,長嘯一聲,渾身上下的衣衫若吃滿了風的帆,滿滿的鼓脹起來,他探手自鞍中拔出兩支烏沉沉的大戟,竟返身向着攔在城門口的那六百餘名金帳精騎反衝而至!
他衝的方向,竟是箭勢最密最盛之處!
而對於後方,側面那數百騎元人射來的的利箭,寶玉身旁頓時有人紛紛搶上,以兵器,或乾脆以身軀去將之格擋!當場便有數人身亡,但他們死時,面上尤帶着微笑!
密集的利箭射在那一騎當先的狂野男子身上,發出金屬一般的交鳴聲,紛紛彈了開去,而在他身後,寶玉連同殘餘的二十餘人衝殺而至!誰也沒有想到這男子竟敢率部往這死地裡突來,領隊金帳精騎的千夫長心中涌起強烈的恥辱與憤怒,以至於臉都漲得通紅!
他拔出鋒利的馬刀!直接以行動來表示心中的怒氣!
寶玉所率的這二十餘人,竟在剎那衝擊出了排山倒海的氣勢!他們生生的一頭撞入了六百名金帳精騎所佈下的縱深防禦陣中!
作爲先鋒的典韋雖入陣中,但衝勢絲毫不減,凡是攔在他面前的,就濺血,飛起,倒地,從他一開始衝鋒起,就沒有任何東西能攔阻住他一步。
他彷彿就是那種一開步便永不停歇的人!
哪怕是金帳精騎所構築的防禦陣,也被他濤分浪裂的衝殺出一條血路。當然,這也和方纔合裡臺下令包圍寶玉,導致人手分佈在了兩翼有關。
然而典韋的任務卻絕不是要衝出一條血路。
寶玉早已對他交代過,他的任務就是殺人。
殺掉指揮戰場的人!
指揮戰場的人就是在場的統領,之前一馬當先衝向典韋的千夫長已被一戟掃中,連人帶馬分成兩半。接替他指揮的是另外一名千夫長。
他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
所以他逃。
他逃到哪裡,都有護着他的士兵。
典韋策馬狂追。
…凡是攔阻他的人,都血肉橫飛,屍首不全!
當有三十七名士兵被殺之後,這千夫長還是被典韋跨下飛躍而至的黃馬極力一躍後,生生衝撞了個正着,直飛出十餘丈外,撞倒了十二名部下,口中鮮血狂噴,生死不知。
而元人所佈下的陣形也在這場追殺與被追殺中遭攪得七零八落,寶玉也離關口只有十來丈之遙,他身邊的二十餘騎已只剩下寥寥七八人,且個個渾身帶傷,衝殺在最前方的李逵渾身浴血,身上至少中了七箭,兀自勢若瘋虎,斷後的趙雲腿上,肩頭均中了一刀,血流如注。急速趕來的典韋身上膨脹的衣衫也緩緩乾癟下去,喘息聲清晰入耳,顯然這樣的高強度作戰急劇的耗費了他的體力,疊力神術時效即將過去。
這十餘丈的咫尺,會不會就成了永恆的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