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金凌在他懷裡醒過來,她枕在他手臂上,他平穩的呼吸在耳邊拂來,帶起一陣微微的***癢——依舊戴着面具,冰冷的狼形面具,掩着他的臉孔。
羅帳下,同衾相擁,共枕而眠,他們是夫妻,即便沒有名份,但她已認定了他是她的夫君,意志是如此的堅定,心裡深處,她覺得自己曾深深思念過一個人,而今,她漸漸覺得他便是自己心裡念想的那個,所以,能令她放心的去依靠。
這種感覺越來越濃。
可惜她真記不得那人的模樣,也不記得那人叫什麼了,但是,她很喜歡叫他燕子。
非常喜歡。
她一動,他也睜了眸,冰冷的眸瞳在對上她時,浮現幾絲隱約可見的溫柔,湊過來一吻落在額頭,聲音微啞:
“早!”
一醒來就可以抱到她,親到她,這日子真好。
金凌也自一笑,回了一吻:
“你偷懶了!”
居然沒去練功。
他淡笑,手撫着她的臉頰,沉醉着這樣的相親相近裡,耳鬢廝磨:
“嗯!以後,我們一起去練功!練功既爲身體強健,也是防患未然,荒廢了可不好!”
“好!”
她答應。
兩人不說話。就這樣抱着,感受着寧靜。
半晌,懷裡的她動了一下。
“燕子!”
她輕輕叫,軟軟甜甜的聲音美的不得了。
他真希望時間就此停住。
“嗯!”
“爲什麼要戴面具,摘了好不好……這裡沒有外人……”
她看着他的戴着面具的臉,不喜歡這樣一片面具阻隔了彼此,想將其拿下去。
手指碰到面具時,就被他捉住。
“別摘!”
“爲什麼?”
她疑惑。
九無擎沉默了一下,纔對上她的眸:
“我很醜……面具下的臉沒有貼人皮,會嚇到你的!就像我身上一樣……凌兒,我很醜,見了,你會嫌棄我!”
他的神色微微有些緊張,那樣一張臉孔,誰見了誰怕。
她微微愣了一下。
“我想看看!”
“不行!”
“我保證不嫌棄!”
他依舊搖頭:“真的很醜很醜……”
“燕子……”
“以後好不好。今兒起,我們一起看醫書,一起研究醫理,以後,你負責醫好這張臉,就整成之前你喜歡的晏之的模樣……至於現在,別看了……我不想你做惡夢,也只想你記着我漂亮的樣子……”
她是如此的美麗動人,他又是如此的醜陋骯髒——他是真不想用自己那張可怕的模樣,去褻瀆了她的眼睛,更怕那張臉刺激她。此刻,她若突然記想起全部,必會怨恨他的。他不想好不容易得來的幸福就這樣偷偷在指間溜走了。他想再偷幾天快樂的光陰。
“好!”
雖有滿肚好奇,但她還答應了下來,立即坐起來:
“快,我們起了。早點行動起來!”
他也坐了起來,替她攏了攏散開的單衣,以掩下外泄的春光,微笑:
“不必那麼急。這事,可等我們回九華後再做。現在首要的是儘快把你的體內的亂魂醉化掉,早些恢復記憶!”
“嗯!”
她點頭。
他不說話了,用手捧住她的小臉很認真的看,眼裡露出點點憂色。
她點點他的脣,奇怪的問:“你在擔心什麼?”
他思忖着,手指摩挲着她嫩滑的肌膚,好一會兒,才輕輕道:“答應我一件事……”
“何事!”
“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要撇開我!”
她深深的看着,總覺得他心裡藏着事,那事兒令他極度不安。
“你……怎麼了?”
“有件事,現在難以啓齒,等過幾天我再告訴你——到時你罵我也好,打我也好,即便生再大的氣,也不許不要我……前曾舊事如雲煙,以後,我只有你!”
他將她摟在懷裡,不斷的落下細吻。
“好!那你,打算許我一個怎樣的將來……”
她憧憬着。
九無擎眼神溫潤起來,睇着說:
“一個健康的夫君,一個健康的娃娃,陪你到老……要不要?”
金凌一怔,皺眉,臉上微嗔,微臊:
“嘖,怎麼聽上說,吃虧的是我?還得給你生娃娃……”
“不願意?”
“看你表現……你要是敢拈花惹草,我一定廢了你!”
“不會!除了你,我誰都不要。等回去了,我便去岳父那邊請罪,然後成婚……”
“那她們呢……”
“她們會有她們的前程。與我無關,也與你無關。我們本不屬於這裡……我們該回到原來的軌跡上去。”
“九華?”
“是!”
“不帶她們?”
“自然不帶!”
金凌突然靜默起來,她雖不記得事,可是她懂,一個被丈夫拋棄的女人,她們的日子會有多麼的了悽慘。
她的這個男人,看似無情,其實也真的無情,除了她,他當真沒把任何人看在眼裡。
她倒不覺得自己會有仁心,因爲可憐她們而願意嫺慧的分享丈夫,只是與那些女人而言,丈夫的遺棄,是一輩子前程盡毀。
感覺到她的沉默,他有點小小的不安,以手挑起她的下巴,瞧見了她的複雜的神色,問:
“在想什麼?”
“沒什麼?覺得做女人真可卑……”
他的身子一緊。
“她們好歹是你明媒正娶的……”
“但她們不是我想要的——既是錯誤的,就該早些把錯誤糾正過來……”
“岑樂呢……”
提到這兩個字時,她的臉上全是酸酸的味道:“那天晚上……”
他被她這個表情逗的心頭一暖,手,緩緩滑妻她腰際,將其深摟,而後,緊緊吻了她的發頂一下:“那天晚上,我與她什麼事也沒有……你在吃醋呢……真好……”
“你,少得意!”
不知道他是怎樣做到讓外界的人信以爲真,這人就是這麼的腹黑。
“嗯,你就讓我稍稍得意一下吧,我都失意十幾年了——”
這話聽着,怎麼就這麼讓人心酸?
是怎樣的境遇,讓這個男人失意了這麼多年?
“你的臉,你的身子,又是怎麼回事?”
“被火燒的……十二年前,宮裡失火,我差點就被燒死……凌兒,我的身子不太好,以後還需好好治一治的……等閒下來以後,等把最後一味藥找來,我能治好自己……我要健健康康的陪着凌兒,看我們倆的娃娃呱呱墜地……嗯,不行,我要親自接生,親自迎接它的到來……”
不知道在牀上廝磨了多久,直到南城來敲門請起:
“兩位主子,要不要用膳。太陽都照屁股了。”
兩個人相視而笑,才發現時間過的飛快,都日上三竿了。
起牀後,他陪她用早膳,然後,她陪他下棋,陪他研究醫書。
日子過的飛快,一眨眼,過了七八天,沒人來擾了他們的清靜,白日裡,他們在園子裡在看看書,寫寫字,彈彈琴,作作畫,或是他與她點眉梳妝,她與他綰髮着妝,夜晚,正當牀第歡漸入佳境,不想她月信來了,他能做的事兒,就是在枕邊喁喁私語。
金凌問過他:“我既是公子青,爲何成了人府上的女奴。”
他不答,只道:“等你恢復記憶後,你就知道。”
她又問:“你到底是誰?”
他挑眉咬她下巴:“我是你夫君!”
她罵他:“不正經!”
他低笑:“真的,我保證是!”
很多事,他不肯說,她問原因,他說:“想你喜歡現在的我!”
關於他的事,他略微提了一些,比如他的臉是在十二歲那年爲救九夫人和七殿下燒傷的;比如他曾一度失憶,就像她一樣,想不起前曾舊事;比如他的腿腳是怎麼受的傷——
他說他曾被人挑斷過腳筋,膝蓋骨曾長時間脫臼,造成了如今的行動不便。
她聽着咬牙切齒,問那人是誰。
他吐出三個字:“拓跋弘。”
九無擎還跟她提了當前自己的境況,說的很含蓄,但她明白他現在的日子並不好過,或者說,他的日子自五年前開始,就舉步爲艱。
這當中,有些事,他說的不透,比如說他爲何會在十二年前進公子府;又比如說皇帝爲何寵信他;再比如說公子亂,他如何能保全了性命……她不太懂。
他說:“這些事,以後你會懂。等你恢復記憶後,你只要前後聯繫聯繫就能明白。現在不懂便不懂……開開心心的就好。”
金凌發現,自己每多瞭解他幾分,就對他多心疼幾分,多喜歡幾分,他是一個苦難中長大的可憐孩子,難怪會這麼冰冷,會這麼的不苟言笑。
這些天裡,他每日都會出去幾個時辰,要麼從正門出去,要麼則從暗道離開。
她不知道他在幹什麼,只知道他所有種種謀劃全是爲了自保!
她問過他:“可需要我幫忙。”
他說:“現在不需要。你只要安安靜靜留在我身邊,我就能定下心來應對一切。需要你幫忙的時候,我一定不客氣。”
這幾天,南城一直守在房外,就聽得書房內,兩個人侃侃而談,論的是人間道,談的天下理,時而又竊竊私語,軟語溫言,盡是情話。
他的主子從來是不多話的,但是和這位公子青在一起,話多起來,也懂得笑了,兩個人常在房內鬧騰……這世上,得一知已死而無憾,如今得之爲妻,也難怪爺癡了心,入了迷。
他既爲爺感到高興,又爲之憂心忡忡。
二月二十六日深夜,九無擎自牀上坐上,看到金凌正睡的香,怔怔看了一陣子,起身,着了夜行衣,叮囑南城好好守着房外,便帶了東羅自暗道離去。
依約來到定湖畔,月色微亮,一叢叢高大的杉樹後,一道俊拔的身影候在那裡,戴着帷帽,背手而立,正望着那在月光底下跳着銀白鱗光的的湖面。
踱步走到附近的小河邊上,摸了幾個石子扔向湖裡,撲通撲通,河面的沉寂被打破。
那人回過頭,定定看他一眼,低低道了一聲:
“無擎!你浮躁了!”
九無擎承認他浮躁了,任何人遇上這種事,都會浮躁。
“爲什麼?”
他玩着手中的石子,緊緊的捏在手心裡,石子的棱角狠狠刺穿了他的皮肉,有血自裡面滲出來,可他不覺得疼。
“爲什麼要這麼做?無歡!”
他的刺,長在心裡。
娉兒和孩子,是他這輩子最不想面對的事,也是他自認做過的最殘忍的事。
手上的血,在一滴一滴的往下落,他的心,也在滴血,那已經癒合的傷口,再次被刀子挖開,新愴加舊傷,疼的撕心裂肺。
待續!
晚上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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