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亂世玲瓏 44
東城糧庫。
她憑着令牌順順利利的走進了這一座可以供應整個康州城軍民兩年糧草的倉庫,熟門熟路的走向西倉尋找在那裡做糧官的王會,那個人曾得過阿墨和她的恩惠。
那日,燕北帶領大軍進駐康州的時候,有人想縱火燒糧,燕北關心這裡的情況,曾馬不停蹄的前來探看救火情況,當時,她也在,跟了過來,正好遇上了王會。
後來,她私下尋着機會見過這位故人,王會得知她想替阿墨復仇時,當場表示只要用得着他的地方,他一定力盡所有,效犬馬之勞。
她只要求那人做一件事:尋機會弄一些火油備用,若有一天離開,糧庫必須燒掉汊!
終究是她想的太過簡單,比起阿墨,她的伎倆總歸顯的不夠成熟。
當她踏進西倉,見到的不是王會,而是她最最不想見到的人:燕北。
她的心,當場徹冰涼朕。
玄袍寬帶的燕北,一改平常笑晏晏的神情,目光冰冷如寒劍盯着緩緩進來的她。
青佑就站在邊上,臉上盡是不信的心痛之色。
這年輕的少年沒想到守株待兔的結果,等來的會是師母。
“夜深露重的,誰叫你出來找我的?”
燕北沒有馬上捅破那層紙,極度不快的叱了一聲,二話沒說,上前一把將她拎着,點住了她穴道,生怕她再出其他幺蛾子,一路同騎回了府。
只是夜風寒嗖嗖,吹上來讓人禁不住渾身打顫。
“爲什麼?”
回到府裡,她被拉着回園,走進房後,燕北將房裡服侍的兩個皆在好睡的奴婢吼出去,都不等人家穿好衣裳,啪,甩上門。
然後,他坐到那一張她常常看書的花桌前,倒了一杯溫水,咕咚咕咚一番喝,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將心頭的怒氣給壓下去。
他能拿她怎麼樣?
她懷着孩子,他不能打她一下。
就算她沒懷孕,他對她,能下得了什麼狠手?
他沒她那麼狠——
他將她放在心尖尖上疼着愛着,她呢,卻要在他的心尖尖上捅下一刀。
他是真不懂,平時的她,雖然兇悍,但總歸是心善的,這一次,她怎敢與外人竄通了,要來燒糧,這天干地躁的天,火一旦生起,如何救得滅?糧食一旦全沒了,得有多少人餓死,要捅下多大的禍——她這分明就是想將他往死裡逼。
她真是狠!
她怎麼就這麼狠?
這一路走來,她與他們一起並肩並戰,所不同的是,男人們在外頭拋頭顱,撒熱血,她則在幫忙醫治將士們的傷病,在這個過程中,他們建立了相當良好的關係。
她怎狠得下那個心,反過身來置這些已將她推心置腹的人於死地?
玲瓏的臉孔慘白慘白,低着頭,咬着脣,低低的笑,這個人老早老早就在懷疑她,如今終於親自證實了她的狼子野心,她無話可說,要怨只能怨自己本事沒學到家。
“王會呢?”
她昂首淡淡的反問:“你把他怎麼了?是收監,還是已斬首?”
她相信王會不會出賣她——要是真賣了,他不會在那裡守株待兔,剛剛,她看到他的時候,神情是何等的錯愕,這些都表明這一點。
譁一聲巨響,燕北狂怒的將桌上的茶壺茶盞全部拂到地上,吼了一聲:
“玲瓏九月,你還有那膽子問我那人的下場?這麼久以來,你到底有沒把我當作你的男人……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你清不清楚你那麼做的後果,這不是兒戲,你一時的衝動,毀掉的不是我,而是成千上萬的無辜人……你到底懂不懂……懂不懂……”
他反過身來,一把拎住她的衣襟,壓抑着怒氣,低吼。
他的身上迸發着無窮的怒氣。
因爲,他不敢想像,要是那細作沒能及時發現的話,整個康州,整支靖北軍,將要面臨如何可怕的窘境。
玲瓏平靜的面對着他的怒氣,微微在笑:
“你說我懂不懂?”
他知道她懂的,正因爲懂,他的眼神才如此的悲痛絕望:
“你……就這麼恨我?難道這麼久以後,你對我關心是假的嗎?你想盡法子來救我醫我,都是在演戲嗎?”
她點頭,淡笑如花:
“對,全是假的,我的演技不錯吧!”
“你!”
她看到他狂怒的揚起了手,那充滿力量的手,青筋橫起,要是甩下來,她保管能被甩個半死。曾經,她親眼看見過他一巴掌打飛一個士衛過。
她倒是挺希望他揮下來,最好能甩的孩子也掉下,這樣也省得她去處置那個孽種了。
但最終,他沒有落下,怒吼了一聲,一掌劈碎了花桌,踢門而去。
她在房裡笑。
這一場戲,總算不用演下去了,她演的真是太累太累,可惜,她不是一個好演員,幾個月自導自演,結果是演砸了,沒能演到最終自己想得到的效果!
從這天開始,她住的園子開始有重兵把守,武功被制,她又一次成爲籠中鳥,失去了自由。
他有足足半個月沒有出現在她的視線裡,她終於清靜了,終日裡就這樣看看書,或是發發呆,想念着曾經陪着小姐天南地北的縱遊的日子,以前的日子多麼逍遙自在,可是回不去了。
也曾聽府裡的侍婢提到老夫人在大力操辦婚事,卻叫靖北王攔下,說暫不成親,至於原因,所有人都諱莫高深。
半個月以後,她暈倒在房裡,因爲害喜吐的一踏煩糊塗,吐暈了。
醒來以後,看到這個滿身鬍髭的男人倚坐在牀頭,一手緊緊的牽着她的手,神情憔悴之極。
看到她睜開眼,他坐直,彎下腰看着她的臉,伸手撫撫她的額頭,喉結滾來滾去,他的神情是如此的灰敗複雜:
“玲瓏,你到底要折磨我折磨到什麼時候?”
他沉沉嘆息着將她抱住,撫着她的發,低低的道:
“告訴我,那天晚上,你跟我說的話,全都不是真的,告訴我,那天你當真只是去找我的……我就一切既往不咎……好不好……就算騙我一下也好!”
玲瓏呆呆的由他抱,忽然間,有點想念在他陽光一般的笑容。
她不由自主的撫住肚子,想起了曾在武館的日子,多簡單的心思,他喜歡她,她也開始有點喜歡他,現在呢,他還喜歡她,她卻恨——真的全是恨嗎?好像又不盡然。
若說是喜歡!
她怎麼可能去喜歡?
對啊,她不可能喜歡。
“何必自欺欺人!”
就算真喜歡又怎樣,在她心上,橫着太多跨不去的坎。
當臉皮撕破,她連最後一點假裝都不願意,騙人也是要心思的,她連那點心思也不肯花。
“我們不可能!”
男人臉上的希翼之色頓時碎成無數碎片:她的話,總是這麼直接,這麼傷人,他的心,痛的無法自拔。
“阿墨在天上看着!那根箭,是從你的陣營裡射出去的。血債血償。如果我要不了你的命,就要你孩子的命。燕北,這孩子,我不要!”
吐出最後三字,她極力盡的甩掉她,不願他碰她一下。
燕北的臉孔頓時一片死灰,拍牀而起:
“不準!你要是敢動這孩子一下,我就……我就把王會五馬分屍。對,你要是敢不要,王會絕對沒有好下場!”
他突然之間想到了這個要脅,這麼一說,她的臉色果然微有變化,他知道她還是在意那個人生死的,幸好他留了一個心眼,沒馬上弄死。
燕北心頭一喜,死死的盯着這個語出殘忍的女子:
“我們來作個交易,你替我把孩子生下來,我放掉王會!我們一命換一命!”
玲瓏沉默,若生下孩子,她與這個男人的糾纏就永無休止,可是她能不生嗎?
王會的命,全系在她手上。
她點下了頭去。
玲瓏開始靜靜的待產,終日足不出戶,就像一具行屍走肉。
肚子也一天一天大起來,她的身子卻是一天比一天的削瘦,因爲吃的少,一是害喜的症狀一直就沒有停過,二則,她覺得生無可戀,終日裡死氣沉沉。
軍醫關淼來看過,直搖頭,拉着燕北到外頭說話:“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大人孩子都會保不住!”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