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亂世玲瓏 32
“父親,母親……”
幽幽遠去的思緒,被一記輕喚的叫了回來。
那些心酸,那些痛楚,那些後來被她全部忘記的甜密,如今,都成了過往雲煙。
玲瓏轉過頭,那沉浸在夕陽底下的俊美人兒,如傲雪的松柏,立於門口,衝他們淡淡的笑着,是燕熙。
她不由得輕輕推開了攏着她的燕北,臉孔上微微有些發燙汊。
“哦,是熙兒來了!天都這麼晚了,你怎麼倒出宮來了?”
燕北也看向了兒子,令他引以爲傲的驕子,墨袍玉帶,溫溫淡炎之色,說不出來的風流倜儻,再回頭看看冷然而立,孤芳自傲的玲瓏,瞅着她臉上那還沒醫好的疤,就想到了他們這十三年吃過的苦頭,心下便會涌現一陣陣深深的痛楚。
自她珠胎暗結那年開始,這麼多年以來,他從來都沒有好好照看過他們母子朕。
燕熙和燕奕,一雙孿生子,原該是他與玲瓏相親相愛的見證,是他們愛情的結晶,是那些日子裡他殷殷而盼的孩兒,卻因爲母親那麼一插足,令他生生錯過了他們的孕期、育期、成長期,從而令他們一個認他人爲父,另一個乾脆顛沛流離,成了獸孩……
若當初,沒有離散,若當初母親肯成全,他們一家四口,也許就不會鬧得妻離子散,家不成家,各自受盡苦難。
這一切,皆是天意弄人。
“嗯,我來看看母親和祖母!今天的事,凌兒回宮時都與我說了。”
燕熙走進來,徐徐然,從容不迫站定在父母跟前,微笑着說:
“我來把曦兒帶到宮裡住一陣日子!”
他將目光落在母親身上,在她顯的病白的臉上停頓了好一會兒,眼底浮現微微的歉然,道:
“曦兒太可憐了,自小不得您疼愛。這番他路遠迢迢的來,本來我該留他在宮裡住。可是我知道,他更想多一些時間見到您。所以,我纔將他留在這裡住,原以爲,住不長,不會出什麼亂子,沒想到還是被祖母知道了,令母親爲難,實在是熙兒的罪過!是熙兒考慮不周了!”
他將責任背到了自己身上。
“這怎麼能怪你呢!”
燕北無奈的一嘆:“是你祖母她老人家,性子太固執了。”
他也知道,母親也有母親的立場和看法。
與她站的位置來說,她的所做所爲,沒有半絲錯,只是她的觀點與小輩子們的觀念是對立的,矛盾和衝突的產生,便不可必免。
二十幾年前,她是想挽救兒子,所以,拼盡老命的拆散他們:她的兒子,應該堂堂正正,怎能和一個“不知廉恥”“水性楊花”的女子做夫妻,這是她不能允許的,有違她的教導。
二十幾年以後,她是依舊恨鐵不成鋼:她所有的憤怒皆來自於他癡迷一個她認爲不該愛的女子,而負了一個她認爲他該好好珍惜的女子。
母親一輩子,勤勤勉勉,將所有心血將花在他身上,沒有做錯任何事。若非要尋個錯的,那便是他們的立場,一直得不到統一。
“祖母的脾氣,是有點固執。其實,我們比她更固執。呵,我去和祖母談談。剛纔凌兒說話有些過,可能氣到她了!我去哄哄她!母親,您還是先住這裡吧!還有,你與父親的婚事,尋個時間辦一下吧!”
燕熙建議着。
玲瓏不說話,轉頭看向燕北。
他的臉上也皆期待之色,深情款款的睇了一眸後,便執她之玉手,放到脣邊廝磨,眼神裡盡是桑蒼的笑:
“真是該辦了。這麼多年了,你就不肯給我一個名份麼?”
玲瓏沉默,他一頓後繼續往下說:
“玲瓏,二十幾年前,你我皆年少,你不願信我,把一顆心全放在君墨問身上,令我白白誤會了你三年,痛了三年,最後才發現自己竟敗給了一個女人。哪怕後來,你終於開竅,懂得重視我,你依舊把你的主人你的恩人放在第一位。因爲她的病,我自然不能強求你離開她,從此不離我左右。
“又後來,君墨問過世了,你又把一顆心全部到了凌兒身上,不惜帶着凌兒遠走異國去求藥,甚至不等我回來再見你一面,我也懂的,你把凌兒當作了自己的女兒;然而這一走就是足足十三年……”
他不由得長長一嘆:
“玲瓏,我們還有多少時間能浪費?二十五年時間,聚少離多,我們蹉跎了多少光陰,如今,好不容易再見,你難道還想爲了一些不應該存在的理由而將我放逐嗎?
“我們成親吧!不可以再扔下我了!”
深情的話,帶着沉沉的痛,令她呼吸一窒,多少年的光華一一在眼前流過。
年少時,他輕狂,她懵懂;年長時,他執着不放,她冰封心腸,到最後,她認清了自己,對他投降,那些年,他們走的分外辛苦。
原以爲苦盡甘來,不料,一個天大的陰謀,將他們分隔兩地,從此失去音訊,差一點便生死兩茫茫。
多少苦,他們都熬過來了。
還能有什麼是他們不能面對的!
可是……
“我……我配不上你!我……太髒了……”
玲瓏心虛的一笑,澀澀的將那個“髒”字自齒間擠出來,急急的轉開頭:“以前配不上,現在更是!”
龍蒼的記憶,太不堪……
“都過去了!”
燕北知道她介意什麼,忙抱住瘦小的她,在她頭頂落下一個個吻:
“放下吧!那不是你的錯。別用這個來敷衍我。若非要在這個髒字上計較,我也不乾淨。那不是重點!”
他的懷抱很暖,一如十三年前那般安全,可是,她能不能心安理得的霸佔這個港灣。
“阿北!”
她低低的輕喚,帶着濃濃的鼻音,這當中藏着多少委屈與不捨:
“我……我陪不了你很久。”
“難道因爲這樣,你就打算放棄我嗎?”
他扶起她的下巴,不緊不慢的質問,眼光是犀利的:
“人生八十古來稀。如果一個人能活八十年的話,我們的黃金歲月已經在離離合合裡耗盡,但剩下總還有三十幾年時間可以消磨。可惜你的身子,被損傷的太厲害,撐不了那麼久,也許能活個十年八年,也許就只有熬個三五年,甚至更少,在這種情況下,你還打算與我白白的耗掉這些時日嗎?
“你想我遺恨一輩子……
“玲瓏,現在,我不再奢求天長地久:人生一場夢,來去太匆匆,我只想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容折枝。”
“我……”
面對如此深情,她無言以對。
二十幾年光陰,她的心總是被別人滿滿佔據,先是小姐,再是凌兒,然後是分離,她從沒有好好的,全心全意的愛過他,在這一場追逐裡,總是他在一味的付出,一味的包容,一味的守候。
這份感情,是如此的厚重,重到令她無顏面對,不敢面對,甚至於受之有愧。
她能拿什麼回報他?
“容我想想!”
想到燕老夫人,想到平姍,她又該如何自處?
那婆媳關係,是她應付不來的,她不曉得要如何去取悅那位老太太,她們兩人結下的心結實在太深太深,還能解開嗎?
“你見過老夫人了嗎?”
她低聲問。
“沒!我先來了你這裡!”
“那你帶着熙兒去瞅瞅吧!阿北,我不知道要如何去取悅你母親的,我令她傷心了……你快去看看吧!我想靜靜……”
玲瓏輕輕的推他,不習慣在兒子面前這麼親近。
或者說,自龍蒼回來,他們在身體上很少有親呢之舉——她猶如驚鳥之驚,不願被男人靠的太近。
對他,猶是。
不堪的記憶支配着她,令她覺得無顏面對。
“好!晚膳我過來陪你吃!”
他終於放開了她,她鬆了一口氣,他忽又低下頭,往她脣上啄了一口,衝她朗朗一笑,是喜悅的,就像二十五年在武館那段日子那般,露着孩子式的任性,全不在意兒子在邊上看着。
她不由得的捂住沾上他氣息的脣,瞪大了眼,臉孔陣陣發臊,狼狽的看燕熙,但看到兒子掩嘴笑着往外離去,扔下一句:
“孩兒先走一步,父親大人,你可以再陪孃親一會兒,先孩兒去消消老太太的氣……久別勝新婚,這道理,孩兒懂的,不打攪了,兩位可以繼續下去……”
這孩子……
她彆扭極了,瞪着這個揚眉而笑的男人:覺得熙兒的性子像極了他,既陽光又腹黑:小的時候,很陽光,大了以後,黑的讓人看不清他在想什麼,卻是她在龍蒼那幾年最大的精神支柱。
想當初,生下這孩子的時候,她是何等的憎恨。
因爲那時,她無比的厭惡裘北。
因爲那時,她記起了自己的身份,卻忘了自己曾與他有過的恩愛。
就在她離開武館的那天,發生了鉅變。
待續!
同志們,聖誕快樂!羣抱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