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林瀟瀟就來纏着葉勳,葉勳抽了個空問他,“你有什麼事嗎?快說,沒看我忙着呢嗎?”
林瀟瀟竟有些羞赧地說,“天宇,你今天跟我見一個人唄。”
葉勳一見他這個樣子就知道必有蹊蹺,“見誰?”
“見了就知道了。”林瀟瀟搖着他的胳膊撒嬌道。
“你不說是誰,我是不會去見的。”
“我說了你就去?是……冉春雪。”
葉勳眼前浮現出那個一身素衣,看起來傷感又脫俗的女子。葉勳白了他一眼,“你沒毛病吧?你不知道我們家家法呀?只要敢踏入那種地方,就把腿打斷了!我現在要腿還有用呢。你哪涼快那呆着去吧?”
“可是天宇,你得幫幫我呀!春雪說了,如果約不到你,我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你這個重色輕友的傢伙,爲了一個女人我的死活都不顧了!滾開!我要幹活去了!”
“別別,天宇。”瀟瀟用身體攔着他“如果我們約會的地點不在‘望春閣’,而是約到一個隱蔽的地方不就沒事了嗎?”
“她幹嗎非要見我呀?”
“我也不知道,她就是指名要見你。”
“她知道我是杭州知府了?”
瀟瀟點點頭。“天宇,你們見面我絕對不會讓任何人知道的。”見葉勳好像在考慮的樣子,他又加碼道,“不讓你白去,我也給你出場費。你要不答應我就天天來纏着你!”
葉勳想也許這個姑娘非要見自己會有什麼事,便點點頭。
瀟瀟驚喜萬分,“你答應了?”
“唉?你剛纔說什麼?出場費?多少?”葉勳突然問。
瀟瀟試探地伸出五個手指頭……
“五兩銀子?這麼多!就這麼定了。”葉勳笑道。
瀟瀟一臉無奈,“你是沒見過錢嗎?怎麼那麼沒出息!”
“什麼意思?”葉勳一臉懵懂。
瀟瀟連連搖頭,“沒什麼意思。”後來沒忍住還是說了,“天宇,你知道冉春雪的出場費是多少嗎?一千兩銀子!我本來是想先說給你五十兩銀子,如果你不同意加到一百兩也行呀。可你偏偏……哈哈……”
葉勳無所謂地笑笑,“本來我也沒打算要你錢呀!那五兩算我借你的啊!等我發了財就還你。不過瀟瀟你也太敗家了!一千兩銀子就這麼揚了,你們家就是有金山也不夠你這麼敗呀!要我是你爹,我非打死你不可!”
林瀟瀟譏笑道,“等你發了財?嘻嘻……”然後瀟瀟慷慨地把手一揮,“區區五兩銀子不用還了!每次去青樓打賞給端茶的丫鬟也不止這些!”
葉勳一愣,隨即橫眉怒視他道,“林瀟瀟!你奶奶的!你過分了啊!剛纔你跟我說姑娘的出場費我就沒跟你計較!你又說這個?太傷人吧!從今天起,咱們恩斷義絕!你的錢我也不借了,以後不要來找我!我不認識你!”
瀟瀟一看葉勳急了,還有些莫名其妙,“天宇,你生氣了?我都說什麼了?你還不知道我這張破嘴?你別生我氣了?”瀟瀟要上前抱葉勳,被他嫌惡地推開。
“我錯了,原諒我吧。天宇!我是有口無心!那五兩銀子算我借給你的,你以後肯定能發大財好嗎?”瀟瀟從小最怕的就是葉勳不理他。
看到瀟瀟慌亂的樣子,葉勳已經消氣了,他瞪了他一眼道,“行了,你回去吧。約好了時間地點通知我。告訴你,我之所以答應你和她見面是因爲懶得看到你!不想讓你天天煩我!”
“天宇,你原諒我了是嗎?”見葉勳臉色好轉,連忙上前親了他一口,“天宇,我太愛你了。我不在這兒煩你了,我馬上消失!這是我借給你的錢。”說着,他把銀子塞到葉勳手裡。
“唉?這是多少呀?”葉勳手裡攥着一把碎銀子問道。
“只多不少!”瀟瀟頭也不回的走了。
見林瀟瀟走了,文度才湊上來,“你們這一大早,推推搡搡、摟摟抱抱的,幹什麼呢?這是在衙門裡合適嗎?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你們倆是那種關係呢。”文度衝他擠了擠眼笑道。
“去你的!我剛被他氣完,你就別來添亂了!”葉勳瞅了他一眼道。
“他怎麼給你這麼多銀子呀?”
葉勳看了看手裡的銀子,“我跟他借的。”突然又想起來剛纔的事,氣不打一處來道,“你不知道林瀟瀟那小子說話多氣人。我跟他借錢,他說不用還了。不用還就不用還了唄。非得說上青樓裡打賞給端茶丫鬟的錢都不止這些!他把我當成什麼人了?氣死我了!”
文度笑笑,“林公子就是那樣的人,說話沒遮沒攔的,你何必當真呢?”
“可是我在乎呀。本來就不好意思跟他提借錢的事兒,其實說借錢跟要有什麼區別?我拿什麼還他呀?多數都是有借無還。他再說出那樣的話,多傷自尊呀。所以,我之前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會開口跟他借錢的,今天也是我自己欠兒,順着他說的就提到了錢的事兒。”葉勳後悔不迭道。
“你也不用太較真。我可聽說他家的生意十幾年都是因爲有你‘京城小霸王’的名頭罩着,這才一直順風順水,沒人敢去搗亂,連保護費都沒人敢收他家的。你就算跟他拿一點錢花也不爲過。”文度勸道。
葉勳搖搖頭,“一碼歸一碼!他們不收保護費,輪到我收了?那我跟那些地痞有什麼區別?其實,平時瀟瀟也沒少幫我們家。真的缺錢了,都是他拿錢接濟我們。他還怕傷我自尊,都是把錢偷偷給夫人,其實我都知道。但老這樣也不是個事呀!你不知道,我最怕夫人跟我提錢,一提錢我的頭都大了!所有的什麼萬丈豪情、遠大抱負什麼的,一下子就都泄了氣。”
“正所謂‘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呀!”文度補充道。
葉勳一指他,“正是如此。不過歸根結底,還是朝廷給咱們的俸祿太少了。很多人寒窗苦讀十幾年書生最後當了官,也還是處處捉襟見肘。可是你在官場走動,有點時候沒有銀子的確又不行。所以纔會有人鋌而走險。如果能讓那些當官的沒有後顧之憂,一心一意地爲朝廷辦事,也許就沒有那麼多貪污腐敗了。”
文度並不認同,“朝廷給多少纔算合適呢?你也許一家子吃飽喝足就夠了,可有的人還想過更好的生活。人心不足呀!你看你和蔣同知比起來,您的官級比還他大呢,你看人家過得什麼日子?還有浙江的按察使王大人上次咱們在吳大人家見過一次。人家那日子過得,錦衣玉食、呼奴喚婢、妻妾成羣。聽說小妾都有十幾個了!”
葉勳也覺得很奇怪,“他們家是不是有其他產業呀?如若沒有,單憑做官的俸祿,是無論如何都過不上什麼奢華的生活的,除非他們……”
文度神秘一笑,“這事兒先不提。對了,你突然要借這麼多錢幹嗎?”
葉勳含羞笑道,“我…想買個禮物送給……秋桐。她都送我禮物了,我卻什麼都沒送過她。你知道錢從來都不過我的手,跟夫人要錢?唉!錢進了夫人手裡就如同羊入虎口,想要一點,那可太難了!”葉勳笑着搖搖頭,又低頭看看手裡的銀子,“不過,第一次拿這麼多錢,還真不知道怎麼花?”
“要給吳小姐買定情物呀?”
葉勳不置可否地笑笑。
“連夫人都知道你們倆的事了,是不是好事將近了?”
葉勳點點頭,笑得嘴都合不攏,“也許吧。”
正說着,一名衙役過來,“稟大人,該升堂了!”
“好的,馬上就去。”葉勳整了整衣冠。
“現在大堂門口肯定聚了許多人了,而且多數都是大姑娘、小媳婦。現在咱們葉大人可是很受歡迎呀!”
葉勳沒理他,低頭拿起一摞案宗,“今天先審哪個案子?”
“就是最上面那個,我都給你排好次序了。就是我們昨晚研究的那個過失殺人案。”
瀟瀟把葉勳帶到西湖邊上的一艘很大、做工極其考究畫舫旁,努了努嘴道,“她就在這艘船上,咱們上了船後,會把船劃到湖中央,到時候你們倆見面就神不知鬼不覺了。”
葉勳咂舌道,“林瀟瀟,你小子真夠大手筆呀!”
瀟瀟和葉勳上了船,船伕便把船向湖中緩緩劃去。船真的很大,兩人穿過一條長長的、處處是雕花木格的走廊,纔看到一個房間。瀟瀟輕輕地敲門,“春雪,我們到了。”
裡面發出一個輕柔的女聲,“請進。”
葉勳和瀟瀟便進了房間,房間裡青紗幔帳、薰香繚繞,擺設佈置更是精巧大氣。冉春雪倚在雕花窗邊笑意盈盈地說,“葉大人,想見您真是不容易呀!”
一名侍女給幾人奉上茶點,冉春雪一揮手,侍女便退出房間。
葉勳點頭施禮,“冉姑娘。”
瀟瀟則深情地瞅着她,“春雪,你今天真好看。”
冉春雪沒理瀟瀟,只是用目光上下打量着葉勳,突然一怔,“葉大人,小女子是在什麼地方見過您嗎?”
葉勳有些尷尬,“幾個月前,在下初來貴寶地時,曾在‘望春閣’對面的茶館飲茶,有幸一睹姑娘芳容。當日姑娘似剛起牀,未施粉黛,在下多有冒昧。”
“原來你們倆還有這麼一段,我怎麼不知道?”瀟瀟望向兩個人嘻笑道。
冉春雪釋然笑道,“原來如此。葉大人請坐。”隨即她又轉向也要一起坐下的瀟瀟道,“林公子,我與葉大人有私密的事情要說,你能不能到船頭看看風景?”
“你們說你們的,我就坐在這兒,不打擾你們。”林瀟瀟難得的謙和。
葉勳也不想讓林瀟瀟離開,“冉姑娘,瀟瀟不是外人,有什麼事當着他說不妨事的,就讓他在這兒吧。”
冉春雪眼波流轉瞅了一眼葉勳,便脈脈含情、嬌聲柔氣地轉向瀟瀟道,“林公子~~您就出去呆一會兒嗎,乖……”
葉勳肯定瀟瀟會答應的,冉春雪的聲音表情實在太魅惑,連自己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果然,瀟瀟像被麻醉了一樣聽話,“好的,春雪。我都聽你的。”說完,向冉春雪飛了一個眼,就要出去了。
“瀟瀟!”葉勳喊他,衝他擠眉弄眼。他像沒聽見、沒看見一樣出了門,還乖乖地把房門關上了。
屋裡只剩下葉勳和冉春雪兩個人。葉勳有些坐立不安。
“葉大人,不要緊張。既來之,則安之。”冉春雪的聲音、神態和剛纔的嬌媚軟糯完全不同,此時的她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倒像是一個女先生。“葉大人的家規大約是小女子聽過最嚴厲的了。踏入青樓就要打斷腿?如果都按葉家家規,怕是這杭州城裡沒有幾個男人的腿能走路了。”冉春雪掩口笑笑。
葉勳臉紅了一下,心裡暗罵:這個瀟瀟,大概吧自己祖宗八代的事都告訴她了。“冉姑娘,找在下有何事要談?”
冉春雪饒有興趣地盯着他,“不着急,我看葉大人還是很拘謹,我們先聊些其他的,熟悉一下。葉大人,您對杭州乃至浙江怎麼看?”
“江南自古繁榮,這裡自有京城不能比擬的精緻靈秀之處。冉姑娘……”葉勳還是忍不住說道,“咱們還是言歸正傳吧。有話還請姑娘明言。”
冉春雪莞爾一笑,“聽林公子說,您跟皇上很有些交情?”
“姑娘,您不要聽瀟瀟胡說,他的話不可信。我們這些做臣子得誰敢跟皇上談交情?那可是天子呀!”葉勳連忙辯白道。
“如果您真像林公子說的那樣,有通天的關係該多好?”冉春雪還是定定地盯着葉勳。
葉勳不明白她話中的含義,“怎麼姑娘是有東西要面呈皇上嗎?
冉春雪輕輕一笑,“這次我還不想聊太深,主要我也怕連累到葉大人。咱們下次約會再細聊。”
“下次?”葉勳有些爲難地說,“姑娘,您也知道我家家法甚嚴,所以在下有個不情之請,以後還是不要再約了,約了恕在下也不敢來赴約。”
“連像今天這樣約到外面來也不行嗎?”
葉勳點點頭。
“大人好惜名,是在我這裡怕沾染了風塵之氣嗎?”冉春雪有些哀怨地說。
“姑娘雖然清麗脫俗,不似其他風塵女子,但我們見面還是多有不便。”
“如果我說我這裡包羅萬象,有助於大人瞭解這座城,瞭解這裡的官。會給大人提供很多官場上和查案的重要信息,大人是否願意偶爾出來與我一敘嗎?”
葉勳還是搖搖頭,“如果這些消息必須通過這種方法來打探,我寧願不要。我想姑娘定是聽了林瀟瀟一些不實之言,才產生一些誤會,現在誤會說開了,在下覺得我們也沒再見面的必要了。”
“不實之言?但小女子發現林公子很多話都所言非虛呀!比如……對葉大人的評價。”冉春雪不緊不慢地說。
葉勳勾脣一笑,“他那張嘴?料想也不會說我什麼好話!”
冉春雪有些疑惑地盯着他,“你們倆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他在我這裡把你說誇得天花亂墜,你簡直就是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儼如一個蓋世英雄。”
“怎麼會?”葉勳不敢置信道。
冉春雪輕輕地笑笑,“他說你俊朗不凡、磊落大度,我看不假;他說你迂腐守舊、畏手畏腳也是真的。”
葉勳抿了抿嘴脣沒說話。
“葉大人當真不再赴春雪的邀約了嗎?”
葉勳點點頭。
“葉大人,您現在住的那所園子怎麼樣?住得可好?”冉春雪突然朗聲問。
“姑娘認識園子的主人嗎?”葉勳來了興致。
“大人是說楊磊楊大人嗎?”冉春雪表情有幾分邪魅。
葉勳上下打量着她,“姑娘和楊大人是紅顏知己,還是……”
“反正淵源頗深。葉大人只要答應我,下次會來赴約,我就會告訴你我和他的關係。不但如此,我還會說更多您想知道的關於楊大人的事情。”冉春雪突然冷下臉來說,“今天就到這裡了,恕不遠送。”說着,冉春雪背過臉去。
葉勳知道他再問什麼也不會得到迴應,只得深鞠一躬,“姑娘,在下告辭了。”
回來的路上,葉勳一直在想着冉春雪的話。瀟瀟卻在賭氣,半天沒說一句話。終於瀟瀟忍不住了,衝葉勳喊道,“我越想越窩囊,我林瀟瀟儀表堂堂,風流倜儻,爲什麼在春雪眼裡還不及你這個小白臉呢?”
葉勳不敢相信的望着他,“你說什麼?咱倆到底誰是小白臉?”葉勳自認爲自己是錚錚鐵骨的血性男兒,對‘小白臉’這一稱謂頗不能接受。
“就是你!”林瀟瀟手指着葉勳尖着嗓子喊道。
“你敢再說一遍!”葉勳停下來,鐵青着臉怒視着他。
瀟瀟被他瞪得得有些心虛,不由敗下陣來,討好道,“要不,咱倆誰帥誰就是小白臉好不好?”
葉勳終於繃不住笑了……
文度拿了一份公文進來,面色有些憂慮,葉勳擡眼看了一下他“怎麼了?”
文度小心翼翼地把公文遞給他,“你給皇上寫的關於杜謙大哥的那份奏章被駁回了。”
葉勳瞥了一眼那份奏表,強壓心中怒火,深出一口氣,“你幫我備好筆墨,我再寫一份。”
“用不着跟皇上慪氣,犯不着。”文度勸道。
“你說他爲什麼不答應?杜大哥明明就是因公殉職,他連一個封號都不願意給他!我不知道杜大哥哪裡得罪他了,從一開始他就對杜大哥百般不待見。如果不是因爲他,杜大哥也不會受這麼多苦,最後連命都沒了!”葉勳義憤填膺道。
“可不敢這麼說!杜大哥的死怎麼能怪皇上呢?我看你是氣糊塗了!他可是皇上呀!讓人聽得可不得了!”文度大驚失色道。
“他是一國之君,是不是更應該公平公正呀!杜大哥是他的臣子,他爲什麼不能對他一視同仁!你去準備筆墨,他駁回了,我就再寫,他駁回多少次,我就寫多少次!”